影子舞蹈【149】(1979年2月15日)(第4/15页)

昨夜我意识到我能杀死任何人,包括儿童。男孩肯定没问题。女孩暂时说不准。不睡觉不等于你不做梦,这是我母亲从没告诉我的。昨夜我本来会杀死一个孩童。有一扇门,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我知道我必须穿过这扇门。要前进就必须凿穿。谁说的来着?我必须穿过这扇门,过不去我就会死,会被开膛破肚,尖叫着被匕首从喉咙到阴户剖开,我必须穿过这扇该死的门。门口有个孩童,你在电影里见到的那种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也许是白人,但白得像亚麻布而非皮肤。自始至终我一直能看见白色闹钟即将走到凌晨两点,能看见包围我的四面墙壁,两扇玻璃窗,甚至外面的夜空,但同时我也能看见那扇门,我能听见查克的鼾声,但同时我也能看见那孩子,低下头还会见到血淋淋的皮肉,那里应该是我的双脚。我跑得磨掉了双脚。我想穿过那扇门,那孩子堵在门口,他的眼神并不是威胁,而是自信、油滑、得意——查克喜欢说“得意”。我拿起我的刀,抓住他的头发,拎起他,把刀插进他的心脏,涌出的血液是蓝色的,所以我并不难受,我一刀接一刀捅他,每次刀尖刺进他的皮肤,就好像他的血肉过于坚韧,刀刃会朝与我瞄准方向不同的其他方向弯折,孩子尖叫大笑尖叫,我只能拔出刀子,割下他的脑袋扔掉。我尖叫着奔向那扇门。然后醒来。但我没有睡着。

也许我该去洗个澡什么的。查克出门上班的时候,问我今天打算干什么。什么都不该告诉他的,因为我要出去。也许我该脱掉衣服,或者至少脱鞋。哪怕这个男人喜欢说小亲亲,我他妈不懂什么时尚不时尚的,但依然知道我穿出门的衣服和去买面包的那一身有区别。假如他看见他的女人换上了好衣服,他就会知道她这是想打动某个男人,而且很可能已经成功了,但那个男人不是他。我至少应该脱掉这件罩衫。或者躺下,直到海鸥飞走。也许等他问起,我可以说我是为你打扮的,希望我们能一起出去。可是小亲亲,现在外面没有安全的地方,他会这么说。甚至在蒙塔格也没有。我会说牙买加人对蒙塔格湾的简称是蒙湾,而不是蒙塔格。我会说我想出去,我想跳舞,他会说但我跳得比你好,我会假装最后这句话不伤人。其实我并不想去跳舞。每次我说我想去,他都说不行。我只是想让他相信我乐于和他一起做所有事情。也许他又会带着朋友回家,我会得到理由不换掉这身衣服。上次他带着四个同事回家,每一个都像他,只是个头或高或矮,每一个的白皮肤都被晒得黝黑。金发矮个子,我发誓他叫巴克,很接近查克,他说哎呀,我可没见过比你更标致的婆娘。牙买加男人管我叫卖肉的,我很生气。今晚我要喜爱他睡觉的样子。我要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舔他的胸毛,我要抱紧他,他不可能撇下我独自逃跑。我有一段记忆,我等我姐姐入睡,抓住她睡衣的下摆,在我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要是鬼魂来抓我,就会连她一起拖走,惊醒我们两个人。但我没有姐姐。

妈的。该死,阿开果,你怎么会钻到我底下去,让我爬上你的身体?我肯定是老了或者疯了,否则怎么会拎着满满一购物袋的阿开果进屋,然后就忘得干干净净。又老又疯。或者又疯又老。查克喜欢阿开果。他总想吃那东西,亲爱的,那个像嫩炒蛋的东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在树上长出来的,吃一口就能甜到脚后跟。买了两打,摊贩在听收音机里牛仔口音的美国传教士一遍又一遍说末日到了。你知道最后的日子已经到了吗?摊贩对我说。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1979年,我对她说,虽说我想着那个传教士,汗流浃背像头红猪,用手帕擦拭额头,不停整理假发。显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她对我的惩罚是多要了五毛钱。我想说哎呀我的小可爱,给你,拿着吧,因为再过几个星期,牙买加钞票唯一能做的就是擦屁股了。我喜欢这个回答。听起来很牙买加。但我没有说。我永远不会管任何人叫小可爱。

该死的这里太安静了,但我就是不会用收音机。我不想听新闻。自从我不再听新闻、读报和看电视以来,我的生活顿时快乐了许多倍。快乐感觉像是你可以拿出去卖的东西。我反正不想知道新闻,也不想让任何人告诉我任何消息。我的新闻全都来自查克,而我依然不怎么喜欢。但他的新闻毕竟不同。他的新闻是谁谁谁在离开。他在离开。我们在离开。他买好机票了吗?我们需要机票吗?会有直升机来吗,就仿佛这是战区,接上我们就起飞?直升机会在门外降落,查克会说小亲亲,没时间拿东西了,咱们快走,他会显得很哀伤,却不知道我想要的正是这样,什么都不带,包括毛巾在内,不带有可能让我想起被我撇下的这个鬼地方的任何东西,因为去他妈的,对,全都去他妈的,我想干净得像块白板似的抵达美国,没有任何关于过往的记忆。我想教自己在皮肤上写些新的文字,对我不认识的人打招呼说好么。直升机一口气飞得远远的再降落,比方说飞到水牛城、纽约,甚至阿拉斯加某个我再也不会听见第二次的小地方。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