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6页)
“用心过好每一天。”多萝西点着头说。把抽象的人生化作可以把握的每一天,她想她应该可以做到。
穆迪医生拿出一个小信封,“这是给你的。”
多萝西接过来,低头看着图片中鲜红诱人的小番茄,“番茄种子?”
“可以用到你的有机菜园里。”
多萝西抬起头。过去几周,这个“计划”逐渐浮出水面。她仔细研究过,幻想过,甚至做过与之相关的美梦。但她能做到吗?她真的可以回到父母在萤火虫小巷留下的那栋房子,拔掉院子里疯长的杜鹃和杜松,把土翻一翻并种些东西吗?
她这辈子似乎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做过一件事。承认吧,她到目前为止仍一事无成呢。想到这里,她不由恐慌起来。
“我星期五过去。”穆迪医生说,“我会带上我的孩子们,他们都可以帮忙。”
“真的吗?”
“相信自己,多萝西,你能做到的。你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不,我没那么坚强。但她有别的选择吗?她已经无路可退。回到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绝对不可以。
“你会和你的女儿联系吗?”
多萝西重重叹了口气。回忆的画卷不知不觉在眼前展开。她看到白云一次又一次抛弃了塔莉。她可以把名字改回多萝西,但白云始终是她人生的一部分,而且毋庸置疑,她对女儿造成的伤害有多严重,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暂时还不会。”
“那什么时候会呢?”
“等我相信的时候。”
“相信什么?”
多萝西注视着她的辅导师,并在她深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忧伤。这种神情是可以理解的,穆迪医生希望治好多萝西,那是她的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送多萝西参加了脱瘾治疗,在后者几次三番想要放弃的时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苦口婆心地说服她用药物控制情绪波动。事实证明,医生的努力没有白费。
然而毒瘾好戒,心病却难医。这里的心病,不是对大麻的心理依赖,而是对历历往事无限的愧疚。多萝西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赎罪,并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她的女儿并向她道歉。
“相信我自己。”她最后回答说。穆迪医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是个令她满意的回答,也是他们在治疗组中经常谈论的话题。做不到相信自己,就无从谈起开始新的生活,尤其那些曾经一次次辜负了家人和朋友的人。诚然,多萝西这样回答的时候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真挚,但骨子里,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真正的救赎。尤其对罪孽深重的她。
用心过好每一天。不辜负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多萝西就是在这种精神的引导下开启了她的新生活之旅。她仍然怀念毒品,怀念酒精,怀念它们将她麻醉,使她忘掉一切的感觉。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做过的傻事,伤过的人心。实际上,她为保存这些记忆赋予了新的内涵,并成了自我改变的福音。她在痛苦中纵情狂欢,在澄澈的回忆中恣意畅游。
她的开始有条不紊。她写信给女儿的业务经理,告诉他她已经搬进了萤火虫小巷那栋用来出租的房子。这栋房子已经闲置多年,因此她觉得自己住进去并不算什么无理要求。信寄出后,她觉得生活有了一线希望。每天查看信箱时她都在想:她会回信的。但直到2006年1月,也就是她重新开始过有节制的生活第一年,她才收到经理寄来的一封充满职业口吻的短信:我会把赡养费按月转寄到萤火虫小巷17号。没有一个字来自她的女儿。
意料之中。
她在混乱不堪的绝望、自律和疲惫中度过了第一年冬天的那些日子。她对自己前所未有地严格,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在那一大片空地上一直忙碌到夜幕降临。如此她经常筋疲力尽,有时候一天下来,甚至会累得忘记刷牙就上床睡觉。她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在地里解决,早餐通常是一根香蕉和一块有机松饼;午餐则吃一个火鸡三明治和一个苹果。吃饭的时候就盘腿坐在散发着肥沃气息的新翻的黑色泥土上。晚上,她经常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参加脱瘾互助会。嗨,我是多萝西,我曾是个瘾君子。——嗨,多萝西。
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奇怪,但这种一成不变的开场对话却让她感到平静和舒适。会后,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站在那里围成个圈,用一次性杯子喝着劣质的咖啡,吃着从面包店里买来的已经不怎么新鲜的小甜点,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她在这里认识了迈伦,通过迈伦认识了佩吉,又通过佩吉认识了埃德加和欧文,以及有机农业联盟。
到2006年6月,她已经整理出四分之一英亩土地,并用旋耕机耕出了一小方土地。她买来一些小兔子,给它们搭起一个窝,并把兔子的粪便、收集来的枯枝败叶和吃饭剩下的残羹冷炙混在一起做成肥料。她已经改掉了咬指甲的坏毛病,并把她对大麻和酒精的痴迷转移到有机水果和蔬菜上。她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田园生活。她认为,现代化的选择越少,对她的自我约束便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