榉树的房间(第4/10页)

三十之前,她这句话里到底包括还是不包括三十岁在内呢?

我想到这儿,开始寻找起要买的那个礼物来。很容易就找到了。

我拎着红色的水壶去了收银台,胸前别着闪闪发亮的名牌的年轻收银员问道:“是家庭用的吗?”

我从商店出来直奔华子住的公寓,向她求婚。华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水壶作为订婚的纪念品,当天送给了她。一周后的华子生日那天,两个人一起又去了一次那个柜台,买了冰激凌机。华子很高兴。

华子的笑容很美丽。给我介绍她之前大家都这么说。她总是乐颠颠地咧开嘴,扑哧地笑出来,就像什么花儿在眼前一朵接一朵地绽放一般。虽说有点大大咧咧的,倒也别有一种优美。她就像被人用柔软的巴掌拍打着两个脸蛋闹着玩儿似的,笑得让人特舒服。瞧着她的笑脸,我甚至想过,这个将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笑容,已然到达了风流之境了。

和小麦好的时候,我曾经得意地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美。

要论小麦外表上的可取之处,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即浑身上下那非常均匀美丽的小麦色(因为就连臀部和发旋儿以及两条胳膊的内侧都是同样的颜色),和犹如笔直向上伸展的树干般高挑的身材。从远处看小麦时,会令人想起高中校园一角的高大的榉树。正如第一次见到小麦时给我的印象那样,她的胳膊和腿都足够粗,如同裸露着抗过严冬的榉树那样强壮有力。

在饭堂或图书馆和她对面坐着的时候,她喜欢很随意将胳膊伸到桌子上。坐在校园的长椅子上等我时,她老是无所事事地晃动着两条腿。每当看见她这副样子时,我就产生想要搂抱她的冲动。

小麦原本就不爱说话,两个人待在房间里时,她也总是在看书。不过,我去打工的时候,她经常会给我准备些饭团子。到了盂兰盆和正月,我回家时,她会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站。我不想看到剩下小麦一个人,像街树那样戳在地上时的样子,所以我上车后,总是坐在和她所待的候车室相反方向的座位上。也许我是不愿意从她的脸上看出,我走了以后,她到底是陷入寂寞呢,还是得到解放了呢?

我很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和小麦的事。包括一天到晚一起疯玩的大学同学,打工地方的一起轮班的人,擦肩而过的素不相识的人。同时,我又想把小麦藏到那些家伙看不到的地方。我几乎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小麦。

聚餐时,即便那些喜欢八卦搞笑的家伙们问我:“你和小麦小姐都玩些什么花样啊?”“她爱穿什么样的内裤啊?”“她喜欢怎么做爱呀?”我也不搭理他们。在他们看来,小麦既不漂亮也不温柔,只是一个有着突出的身高和黝黑肤色的女人而已。他们说,实在无法理解,像我这样一个虽说算不上喜欢交际、也不算特别孤僻的、所谓的“一般”人,居然和这样的女人交朋友。

我觉得如果一跟他们解释的话,和小麦之间的联系就会失去一些似的。所以,我一向是三缄其口。

对于小麦的变心,我是一丁点都没有意识到。

在我就职的软件开发公司,新人培训结束了。终于开始投入现场的OJT[1]的时候,由于一天到晚,总有人在我的身边,给我讲解着什么,所以,即便上了电车,或看着电视,只要是有人的声音的地方,经常会感觉还处于工作状态中。小麦进了大学附近的一家很小的印刷公司,分配到总务科。她本来就话少,所以从来没有对工作发过牢骚。我曾经问过她具体都干什么,她告诉我,是给客人沏茶倒水、接电话,可我还是无法想象小麦工作时是个什么样子。

那是七月第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摁响了小麦房间的门铃。我帮着在厨房做晚饭的小麦,把电视机前的矮脚桌收拾干净。那天晚上,餐桌上摆的是,周末冻在冰箱里的重新加热的白米饭,小麦喜欢喝的牌子的速溶酱汤、生姜煎肉片、醋拌黄瓜裙带菜。

吃完了餐后甜点葡萄果冻后,小麦说道:

“谅助,跟你说点事。”

“什么事?”我瞧着电视新闻问道。画面刚好切换成了天气预报,日本地图上的太阳图标齐刷刷地轻轻晃动着。

我听见小麦轻轻吸了一口气。吸进去的气息在她的喉咙那儿转了一圈,又立刻返了回来,毫不犹豫地变成了一句话。

“我想跟你分手。”

“什么?”

虽然听得很清楚,我还是又问了一遍。小麦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第二次说的时候,比第一次稍微慢了一些,而第三次说的时候,就像吃了个烫山芋似的,说得飞快。

“分手?”

“是的。”

“这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