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鸦片战争(第4/5页)

我朝向南方,经过了磨盘山谷的入口,沿着街道,穿过了太极药厂区域。每个人都停下来盯着我看;我听见了身后的笑声。一个老人停在了路边,微笑着。“你是要回家吗?”他问。

“是的,”我说,我向他挥手告别,继续步行。

这是个灰色,潮湿的早晨,从乌江的河谷吹来一阵冷风,但肩膀上满满当当的背包让我感觉良好,走路的感觉也很好。我来到了乌江大桥,这儿江东路向西跨过江水,我穿过马路,踏上跨在江面之上的石级。整个冬天,我都从往向窗外绿色的陡峭山丘,以及乌江远处的拐角,那儿雾霭蒙蒙,整个冬天我都在想:有一天,等春天到了,我要去看看那拐角后的天地。

水是白垩般的绿色,我走在乌江西岸的的小径上。我经过了第一道江边山谷,这儿有一座佛教神龛,被低矮的树丛掩住。我穿过了一些小农田,来到了涪陵梁唐铁矿厂,在那儿他们挖着山。这里的一切都盖着层灰色的尘土——码头,工人的宿舍,超大的钢槽把石头从山上运下来。在厂区的中央,有一个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来

安安全全回家去

在汉语中,可以将形容词重叠,以获得强调的效果,而那一条宣传标语在工厂与工地很是普遍。看到这个,就是个很好的指示,你应该继续走,别停下来。跨越长江两岸,有许多类似的标语,人们在那儿用火药炸山,大炸特炸,修建一条通往重庆的新公路。[3]

铁矿厂区的空气尝起来像泥灰,而钻岩机节奏稳稳地响着。工人们——惊惊奇奇——看着我经过。我爬上了工厂上方的山丘,灰尘让我的喉咙发干,接着,道路往西,进入了另一个山谷,我进入了农村。

乌江的边界,乃是高高的白色砂岩山崖,低处河谷的作物,种在石墙上方的梯田上。麦子整齐排列着,接近收割时节了,山岭上黄色的油菜花闪着光。我沿着蔬菜地走过,小萝卜,洋葱,开着紫色小花的宽豆。沿着河谷往下是农舍,泥墙伴着瓦顶,一头母牛在竹林旁吃草。工厂的噪音远离了;我听到鸟儿叫,偶尔,一只公鸡打鸣。香蕉树立在低地,叶子在轻风中沙沙响。

我沿着江的右岸南行,沿着那些看似好点的路。在较宽的河谷里,农民们在面容平静的水牛后耕地,当我经过时,他们总是惊奇地停住。水牛停下来,仿佛沉思,而农民们问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的脑子里没有一个清晰的目的地,这叫他们很是迷惑;他们的叫声在河谷中回响:“不通!不通!那条路不通,回来!”我总是听到相同的话,但继续前行,因为一条路总是通向下一个农夫的家,而从那里,另一条路出发,穿过了山岭。

在这里,乌江的水比在涪陵那儿更清澈了,一条深绿色带,被其中的流水割出一缕缕白条。江上的交通很少——偶尔有渡船,大约每半个小时有小货船,有些小的舢板船沿着河岸掠过。这些小船在水流上起伏,然后,在深水区安定下来了。

到中午时,我能感觉到自己发展出了一定的节奏——稳稳的脚步,背包两旁甩动——我猜想继续走会是怎样呢,往南,走到贵州,继续向前,看那山岭的变化,听到越来越难懂的口音。即便到了这里,跟人沟通已经是困难了;他们的方言口音比城里重得多,而且,通常,见到外国人的震惊,叫他们说不出话来。向他们问路是困难的,因为他们总相信我乃是迷了路,总想要帮我找一条船回到涪陵城里。但我笑笑,谢过他们,朝着南面,他们的警告声在我耳中作响。

有时,白色的山崖升得太陡,我得离开河岸,从旁绕过,这时,我会用上我的罗盘,而同时眼睛盯着乌江上的空间。你能从几英里外就看到它,因为那些山岭会在河谷的边缘突然消失,留出一块空白,好似空中悬着的一块影子。是以,即便江水出了视线,我还是可以跟随着乌江那沿着天际线的倒影,跟随它向南。

待到下午后半截,太阳的光线微弱地穿过雾气,我通过一条陡陡的山径,走向江岸。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许是十二英里,也许十四。我碰到了四个人,刚从涪陵最后一班船回来的,他们告诫我说,直到某天早晨,不会再有船了。我说那不错啊。他们问我从哪儿来,我告诉他们我是城里教书的美国老师。

“你挣多少钱?”一个年轻男人问。他穿件新毛衣,刚从城里购物回来。他的问题很是普遍,而我如实回答了,我一向如此。我一个月收入一千块,大约是120美元。

“哇!”他说。“那不够。一个外国人挣的应该比这多!你怎么不换个工作?”

无论你我走到哪儿,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说。作为一个和平队志愿者其中一项困难,就是当地人总觉得你是个傻瓜,接受那么低的工资。那男人摇摇头,他的女朋友走上前,问我为什么到这儿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