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酸(第7/9页)
这张危害列表上的最后一项,或许也是最严重的一项,就是气候变化——海洋酸化的邪恶兄弟。
热带珊瑚礁需要温暖的天气,但如果水温太高也会带来麻烦。其中的原因与造礁珊瑚的双重生活有关。每只珊瑚虫个体都是动物,但同时又是另一种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植物的宿主。这种植物称为虫黄藻,能够通过光合作用生产碳水化合物,而珊瑚虫能够收获这些碳水化合物,就像农民收获庄稼一样。一旦水温升高到某个温度值(这个值随具体地点和具体物种的不同而不同),珊瑚与其房客之间的共生关系就会被打破。虫黄藻开始生产氧自由基,浓度达到了危险的程度。珊瑚虫对此的应对方法就是把虫黄藻排出体外,这无疑是个孤注一掷而又自我毁灭的举措。虫黄藻其实才是珊瑚五彩缤纷的源头,没有了它们,珊瑚看起来就变成了白色的。这种现象也因此称为“珊瑚漂白”。漂白的珊瑚群落不再生长,如果破坏更严重的话,甚至会死去。在1998年、2005年和2010年分别发生了严重的漂白事件。随着全球变暖,这类事件发生的频率和强度估计会不断提高。2008年发表在《科学》上的一项研究涉及了超过800种建造珊瑚礁的珊瑚物种,研究者发现其中三分之一处于灭绝的危险之中,而且主要是由于海洋温度的上升。这让石珊瑚成为这颗星球上最危急的生物种类之一。对此,这篇论文指出:珊瑚当中被列为受威胁物种的比例超出了“除了两栖动物之外的任何一种陆生动物”。[14]
岛屿是微缩的世界,或者用作家大卫·奎曼(David Quammen)的话来说,“几乎是大自然全部复杂性的漫画”。从这个角度来讲,独树岛是漫画的漫画。这个地方整体不足200米长、150米宽,却有数百位科学家曾经在此工作,并且大多是被它的无比小巧吸引而来的。20世纪70年代,三位澳大利亚的科学家着手对岛上的全部生物进行了普查。三年中天气较好的时候,他们都住在岛上的帐篷里,对所能找到的每一株植物和每一只动物进行分类,这之中包括了:树(3个物种)、草(4个物种)、鸟类(29个物种)、苍蝇(90个物种)以及螨虫(102个物种)。他们发现这个岛上没有常住的哺乳动物,除非你把科学家们也计算在内。另外,这里曾经有人带来一只猪,一直关在笼子里,后来被做成了烧烤。从这项研究中总结出来的论著长达400页,并以一首诗作为开篇,描写了小小珊瑚岛的魅力:
一座小岛正在沉睡,
环绕四周的
是蓄势待发的碧蓝海水。
在浪涛拍打之下守卫珍宝的
是那一圈珊瑚的壁垒。[15]
留在独树岛上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潜水安排,于是我决定徒步横穿这座岛。这算是一项大约需要15分钟的体育锻炼。没走多远,我就遇到了科考站的管理员格拉汉姆。这个四肢瘦长的男人长着湛蓝色的眼睛、姜黄色的头发以及海象式的胡子。在我看来,格拉汉姆的样子就像是曾经当过一名成功的海盗一样。我们两个人于是结伴而行,边走边聊。一路上,格拉汉姆一直在捡拾着被海浪冲上独树岛的塑料碎片:有一个瓶盖;一小块隔离衬垫,很可能来自某艘船的门上;一段PVC管。他有很多这样的漂浮垃圾,放在一个金属笼子里做展示。他告诉我,这个展览的目的在于向来访者们证明“我们这个物种正在干什么”。
格拉汉姆提出带我去看看这个科考站到底是如何正常运作的,于是我们穿过小木屋和实验室,朝着岛中央走去。此时正是繁殖季节,我们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有海鸟昂首阔步地转来转去,并发出尖叫声:褐翅燕鸥的背部是黑色的,胸部则是白色的;小凤头燕鸥身体是灰色的,头部是黑白两色的;黑燕鸥则在头上有一片白色。我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曾经可以如此轻松地杀死筑巢的海鸟,因为这些燕鸥完全不怕人,挤在脚下十分碍事,你要很费力才能避免踩到它们。
格拉汉姆带我去看了为科考站提供电力的太阳能电池板,以及用于收集雨水为科考站提供淡水的水箱。这个水箱装在一个平台上,站在上面我们能够俯瞰这座岛上树木的顶端。根据我非常粗略的估算,这里的树有500棵左右。它们似乎是直接从珊瑚砾中长出来的,就像是插在那里的旗杆一样。格拉汉姆指给我看,就在平台边缘之外,有一只褐翅燕鸥在一只黑燕鸥的幼雏身上啄了一口。很快,那只雏鸟就死了。“她不会吃了他的。”格拉汉姆如此预测道,而他也的确是对的。那只褐翅燕鸥从雏鸟尸体旁边走开了,后者成了一只海鸥的腹中餐。格拉汉姆对于类似这样的情景大概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他的看法也很有哲理:这种行为能够保证岛上的鸟类数量不会超出这个岛上资源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