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酸(第6/9页)

珊瑚礁常常被拿来和雨林做比较。就生命形式的多样性而言,这样的比较是恰当的。随便选一类生活在这里的生物,其物种数量都是极其惊人的。一位澳大利亚研究者曾经打开一块排球大小的珊瑚礁,结果发现其中生活着1400只多毛纲的虫子,从属于103个不同的物种。近期,美国有研究人员打开了大堡礁的几块珊瑚礁寻找甲壳纲动物。在取自苍鹭岛附近1平方米面积的珊瑚礁中,他们发现了超过100个物种的甲壳纲动物[13]。而在大堡礁北部尖端取得的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珊瑚礁中,他们找到了超过120个物种的甲壳纲动物。据估计,至少有50万种生物在珊瑚礁中度过了自己的整个一生或部分生命,而这个数字甚至很可能高达900万。

考虑到热带海洋的条件,这种多样性就更加不可思议了。热带的水体趋向于缺乏营养物质,比如氮和磷,它们对于大多数生命形式都是至关重要的物质。这种匮乏肯定与海水立体分层中所谓的热力结构有关,后者也是热带海水总是如此清澈见底的原因所在。其结果就是,热带地区的海水是很贫瘠的,相当于水的沙漠。所以,珊瑚礁不仅仅是水下的雨林,更是海洋撒哈拉中的绿洲。第一个对这种不协调性感到困惑不解的人是达尔文,因此这个问题也被称为“达尔文悖论”。达尔文悖论至今也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但是解决这个谜题的钥匙似乎就在于循环利用。珊瑚礁,或者说是珊瑚礁的生物群,发展出了一个极为精彩高效的系统,通过它能把营养物质从一个层级传送到另一个层级,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集市中一样。珊瑚是这个复杂交换体系中的主要成员,同时它也提供了一个平台,令这种交易成为可能。没有它们,就会有更多的水沙漠。

“珊瑚建造了这个生态系统的结构。”卡尔代拉告诉我,“所以,非常确定的一点是,如果珊瑚消失了,整个生态系统都会随之一起消失。”

杰克·西尔弗曼(Jack Silverman)是团队中的一位以色列科学家,他是这样向我解释的:“如果你连建筑都没有,那房客该去哪儿?”

在地球的历史上,像珊瑚礁一样的生物礁曾经几度出现又几度消失。它们的残骸赫然出现在各种不可能的地点。例如说,来自三叠纪的生物礁遗迹现在却高踞在海拔几千米处的阿尔卑斯山脉上。在位于西得克萨斯的瓜达洛普山上残留着来自二叠纪的生物礁遗迹,它们是在大约800万年前的一次构造挤压中被抬高的。而来自志留纪的生物礁则可以在北格陵兰岛找到。

所有这些远古生物礁都是由石灰岩组成的,但建筑它们的生物却大不相同。白垩纪建造生物礁的生物中,有巨大的双壳类生物厚壳蛤。在志留纪,生物礁的建造者包括像海绵一样的生物层孔虫。在泥盆纪,生物礁是由长得像角一样的四射珊瑚以及长得像蜂巢一样的床板珊瑚共同建造的。四射珊瑚和床板珊瑚与今天生活的石珊瑚之间只有很远的亲缘关系,并且都在二叠纪末期的大灭绝事件中消失了。这次大灭绝在地质学记录中的表现之一就是“生物礁断层”——在一段大致相当于1000万年的时间内,生物礁彻底消失了。在泥盆纪晚期和三叠纪晚期的大灭绝中也都出现了生物礁断层,而每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都要花上几百万年的时间才能让生物礁结构重新恢复。以上这些事件之间的相关性给了一些科学家以启示,令他们提出了这样的观点:珊瑚礁建筑作为一个整体,肯定是对于环境改变特别敏感脆弱的。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悖论,因为生物礁同时也是这个地球上最为古老的生态体系之一。

当然,海洋酸化并不是珊瑚礁所面临的唯一威胁。实际上,在地球的某些海域,珊瑚礁或许都坚持不到让海洋酸化来结束它们的生命。危险因素的列表中包括但不仅限于:过度捕捞,促进了藻类的生长,与珊瑚形成了竞争;农业地表流出物,同样促进了藻类的生长;去雨林化,加强了淤积作用,降低了水体的清澈度;炸药捕鱼,其潜在的破坏力似乎已经无须多做解释了。所有这些压力都令珊瑚对病原体更加易感。白带病是一种细菌感染,恰如其名,会在珊瑚礁上产生一条白色的死亡地带。这种病主要出现在两个物种的加勒比海珊瑚上,分别是麋角珊瑚(Acropora palmata)和小鹿角珊瑚(Acropora cervicornis),它们直到不久之前仍是该地区的主要珊瑚礁构建者。这种疾病的肆虐速度是如此之快,这两种珊瑚如今都已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极危”物种。与此同时,加勒比海的珊瑚覆盖率已经在近几十年中下降了近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