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森林与树木

轮生双翼果树(Alzatea verticillata

迈尔斯·西尔曼(Miles Silman)对我说:“树非常了不起。它们这么美,理应得到更多一点赞赏。如果你走进一片森林,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那是一棵大树’或者‘那棵树好高啊’,但是当你想一想这些树的生命历程,想一想所有能让这棵树长到你面前这个阶段的因素,实际上非常美妙。就像是葡萄酒,一旦你开始理解它,它就会变得更加迷人。”说这些话时,我们正站在秘鲁东部安第斯山脉的边缘,在将近4000米高的山顶上。实际上,那里并没有树,只有低矮的灌木,以及极不协调的十来头奶牛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们。太阳正在落下,一并下落的还有气温。然而在傍晚夕阳的橙色光线中,眼前的景致无与伦比。东方是玉带一样的马德雷德迪奥斯河(Madre de Dios River),它将流入贝尼(Beni)河,然后再注入马代拉(Madeira)河,最终汇入亚马孙河。在我们眼前铺陈开去的是马努(Manǔ)国家公园,世界上最具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之一。

“从你视线所及范围内,地球上每9种鸟类之中就有1种生活在这里。”西尔曼告诉我,“而仅仅在我的那几个实验区块中,就有超过1000个物种的树。”

西尔曼和我,还有他的几名秘鲁研究生,早上从库斯科(Cuzco)城出发,刚刚才到达山顶。我们这趟旅程的直线距离只有80公里,但却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开着车在蜿蜒的土路上艰难前行。路上迂回绕过了一些泥砖建造的村镇,以及高处山坡上陡得不可思议的农田。我们还看到身着五彩衣裙、戴着棕色礼帽的女人用吊兜把孩子背在身后。在途经最大的一个镇子时,我们停下来吃午餐,还买了四天徒步旅程所需的给养。这之中包括面包、奶酪,以及差不多有一个购物袋那么多的古柯叶。这些叶子只花了西尔曼大概两美元。

站在山顶之上,西尔曼告诉我说,明天早上我们将要走的那条路是古柯之路。古柯种植者会背着古柯叶从山谷中来到安第斯高处的城镇,就像我们所经过的那些。他们从西班牙征服者来到这里时就已经在走这条路了。

在韦克福里斯特(Wake Forest)大学执教的西尔曼称自己为森林生态学家,不过他也愿意被称为热带生态学家、群落生态学家或环境保护生物学家。他的研究生涯最初主要研究森林群落是如何组成的,以及它们是否会一直保持稳定。这项工作使他得以着眼于热带地区的气候在过去的改变方式,并自然而然地让他对这将如何影响我们关于未来气候变化的预测产生了兴趣。他所获得的研究成果带来了进一步启发,令他最终建立了一系列的树木研究区块,那也正是我们将要前去参观的地方。西尔曼的树木区块共有17个,每一个都坐落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上,也就有着不同的年平均温度。这就意味着,在马努这个数以百万计的生物多样性世界中,西尔曼的每一个区块都代表着一条本质上不同的森林群落带。

在普通大众的想象中,全球变暖威胁到了喜欢寒冷天气的生物,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随着全世界变得更暖和,极地将随之改变。在北极,永久性海冰覆盖的面积仅是30年前的一半,而30年后则可能全部消失。显然,任何生存在这些冰上的动物,例如环斑海豹和北极熊,都将随着海冰的融化而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

但是,全球变暖对于热带地区的冲击也将是一样剧烈的——实际上据西尔曼说,甚至将更加剧烈。其中的原因多少要更为复杂,但最基本的一点事实是,大多数的生物物种实际上生活在热带地区。

试想下面这趟纯粹的幻想之旅:某个美好的春日,你站在北极点上。此时的北极仍有不少的冰,不至于让你落入水中。你开始走起来,或者更省事一点,开始滑雪。因为这里只有一个方向可去,所以你只能向南前进,不过却有360条不同经线可选。或许,就像我一样,你住在美国纽约州的伯克希尔(Berkshire),正要前往安第斯山,所以你决定要沿着西经73°的经线向南。你滑啊滑,最终滑了800公里,到达加拿大的埃尔斯米尔岛(Ellesmere)。当然,这一路上你一棵树也看不到,甚至都看不见任何陆生植物,因为你正在横跨北冰洋。在埃尔斯米尔岛上,你还是看不到任何的树,至少没有什么很容易辨认出来的树。岛上生长的唯一木本植物是北极柳,长得还没有你的脚踝高。(作家巴瑞·洛佩斯就曾经写道:如果你在北极地区闲逛久了,你就会最终发现“自己原来是站在一片森林的顶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