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菊石的运气(第5/8页)

开车穿过新泽西州北部,我们经过了一连串的大型购物中心以及汽车销售中心,似乎每隔几公里就有一家,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最终,在快靠近普林斯顿大学的地方,我们停在了一个停车场内,紧挨着一个棒球场。(兰德曼希望我最好不要透露这次野外考察的具体地点,怕今后会招来大批的化石收藏者。)在停车场里,我们与一位在布鲁克林学院教书的地质学家马特·加尔伯(Matt Garb)碰了面。加尔伯、兰德曼还有那两名研究生都把装备背在了肩上。今天不是周末或节假日,棒球场上空无一人。我们绕过棒球场,走入草丛之中。很快,我们碰到了一条清浅的小溪,岸上覆盖着锈红色的软泥,还有荆棘悬在水面之上。周围散布着破烂的废弃物:丢掉的塑料袋,报纸的碎片,还有老式易拉罐上的拉环。兰德曼却宣称:“对我而言,这里比古比奥还棒。”

他向我解释道:在白垩纪晚期,这条小溪、这个停车场还有我们周围几公里范围内的一切,都位于水下。当时,地球上非常温暖,北极生长着茂密的森林,海平面也很高。新泽西州大部构成了今天北美洲东海岸大陆架的一部分。因为当时的大西洋窄得多,所以这个地区明显更靠近今天的欧洲。兰德曼指着溪床上略高于水面几厘米的一个地方告诉我,那就是含铱地层。虽然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差别,但兰德曼知道它就在那儿,因为他曾经在几年前对这里的地层样本进行过分析。兰德曼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大脸上长着灰色的胡须。为了这次考察,他穿了一条卡其布短裤和一双旧运动鞋。他蹚水走进小溪里,加入到其他人中间,他们正在溪床上用镐敲敲打打。很快,有人找到了一颗鲨鱼的牙齿化石。另一个人则挖出了一个菊石,有草莓大小,表面覆盖着很多小突起。兰德曼鉴定它属于一个叫彩虹盘船菊石(Discoscaphites iris)的物种。

菊石曾在地球上较浅的海水中漂浮了超过3亿年,它们的外壳化石出现在全世界各地。古罗马的老普林尼死于埋葬了庞贝城的那场火山爆发。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很熟悉菊石化石这种东西了,只不过把它们当成了珍贵的石头。他在那部《自然史》中写道:这种石头据说能带来预言未来的梦境。在中世纪的英格兰,菊石被称为“巨蛇石”,在德国则用于治疗生病的奶牛。在印度,菊石被当成毗湿奴的化身——今天差不多仍是如此。

就像它们的远房表亲鹦鹉螺一样,菊石能构建出螺旋形的外壳,里面分隔成了多个小室。这种动物只生活在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小室里,余下的则充满了空气。这就好像是一栋公寓楼,却只有顶层房间被租出去了。两个相邻小室之间的墙壁称为隔片,是一种极为精密的构造,折叠出了复杂的褶边,就像是雪花的边缘一样。不同的菊石物种甚至可以凭借褶边的独特花样来鉴别。这一演化进展能让菊石构建出既轻又坚固的外壳,以承受多种不同气象条件下的水压。大多数菊石都能让人抓在手里,但也有一些会长到儿童充气泳池那么大。

根据菊石有九颗牙这一特征,相信其现存的亲缘关系最近的生物是章鱼。不过,由于菊石柔软的躯体实际上从未能保留下来,这种动物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又是如何生活的,大多只能靠推断。它们可能(但也并不确定)靠喷出水流来推动自身运动,这就意味着它们只能向后移动。

“我记得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古生物学课上知道了翼龙会飞,”兰德曼告诉我,“我立刻产生一个问题:那它能飞多高呢?像这样的数字很难去取得。”

“我已经研究了40年菊石,却还是不知道它们的确切偏好。”他继续说道,“我觉得它们会喜欢20米深、30米深又或者可能是40米深的水域。它们能在水中前进,却不怎么在行。估计它们的生活非常平静。”在相关绘图中,菊石通常被画成像是塞进蜗牛壳的鱿鱼。兰德曼却不太认同这样的描绘。他相信,虽然菊石常常被画成带有几条伸出的触手,但实际上一条触手也没有。他近期发表在《地理生物学》期刊上的一篇文章里配有一幅插图,图中的菊石就是那么一个小团而已。[19]它们长有短而粗的手臂状附肢,排列成一圈,彼此之间有蹼状物连在一起。在雄性个体身上,附肢之一较长,伸出蹼状物外面,是个头足纲版本的阴茎。

20世纪70年代,兰德曼在耶鲁大学攻读研究生。作为一名前阿尔瓦雷斯时代的学生,他学到的知识是:菊石在整个白垩纪时期都在不断减少,所以它们最终的消失也就没什么好研究的。“感觉是,就那样,菊石自己慢慢死绝了。”他如此回忆道。接下来的发现,包括许多兰德曼自己的发现,证明情况恰恰相反——菊石本来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