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乳齿象的臼齿(第4/10页)

我们聊了一会长鼻目。“这群生物令人着迷。”他告诉我,“比方说,象鼻是面部解剖特征的改变,非常与众不同——曾经分别发生了五次演化。就算只是两次,也够令人吃惊了。竟然独立发生了五次!研究过化石之后,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陶希说,目前大约已经鉴定出了170个长鼻目物种,可以追溯到5500万年前,“这还远远不是全部,我对此非常肯定”。

我们上楼来到古生物展厅后面相连的一个附属建筑内,像是火车末尾的那节工作人员车厢。陶希用钥匙打开一间堆满了金属柜的小房间。就在刚进门的地方,立着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毛绒绒的伞架,一部分被塑料包裹着。陶希解释说,这是真猛犸象的一条腿,发现于西伯利亚北部外海的一个岛屿上,早已结冻脱水。当我更仔细地观察时,能够看到腿上的皮肤曾被缝合过,像是无跟软鞋一样。它的毛发是一种很深的棕色,即便是历经万年,看起来几乎仍是完好无损。

陶希打开了其中一个金属柜,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一个木桌子上。这就是隆格伊沿着俄亥俄河费力搬运的那些牙。它们十分巨大,表面有突起,颜色已经变黑。

“这是古生物学界的蒙娜丽莎。”陶希一边说,一边指着其中最大的那块,“这是一切的源起所在。居维叶自己为这些牙齿绘制了图形,真是太了不起了。他肯定看得非常仔细。”陶希指给我看最初的分类编号,是在18世纪的时候刷到牙上的,现在已经严重褪色,几乎难以分辨。

我用了两只手才把最大的牙抬起来。这的确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东西。大约20厘米长,10厘米宽,跟一块砖头的大小差不多,重量也差不多。那些齿尖共有四组,的确很尖。牙齿表面的珐琅质大多未受损伤。齿根部分粗得像绳索一样,形成了坚固的一整块,颜色就像是红木。

从演化的角度来看,乳齿象的臼齿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像大多数其他哺乳动物的牙一样,乳齿象的牙齿中间是牙本质,外面包裹着一层更硬更脆的珐琅质。大约三千万年前,长鼻目中的两个种群分道扬镳,走向了不同的演化方向,一支会成为以后的乳齿象,另一支则成为以后的猛犸和大象。后一个分支最终演化出了更精密的牙齿构造:外面的珐琅质包裹着里面并列在一起的牙板,它们彼此融合而成的构造就像是刚切好的一摞面包片。这样的构造要更坚固,能让猛犸以及大象食用比较粗糙的食物。相较之下,乳齿象保留了它们相对比较原始的臼齿——人类也是如此。所以,乳齿象只能用这样的牙齿不停地嚼食物。当然了,正如陶希向我指出的,上述演化视角恰恰是居维叶所缺乏的,而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让他的成就更显得令人惊叹。

“当然,他也犯过一些错误。”陶希说,“但是他大部分的研究工作都体现了无与伦比的专业水平。居维叶绝对是一位极为出色的解剖学家。”

我们又对着这些牙齿观察了一阵子,陶希带我上楼来到古生物学展厅。就在入口进去不远处,展示着隆格伊送回巴黎的那根巨大的股骨,安放在一个基座上。那根骨头就像农场栅栏的木桩那么粗。在我们周围,法国小学生川流而过,兴奋地大叫着。陶希有一大串钥匙,可以打开玻璃展示柜下方的不同抽屉。他又给我看了一颗曾经被居维叶研究过的牙齿,以及其他一些最先经居维叶研究的已灭绝物种。然后,他带我去看了马斯特里赫特动物,这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化石之一。(虽然在已经过去的200多年的时间里,荷兰人不断提出索回这些化石的要求,但法国人至今拒不应允。)在18世纪,某些人认为马斯特里赫特化石属于某种奇怪的鳄鱼,另一些人则认为它是牙齿不齐的鲸。居维叶则将它归类为一种海生爬行动物——再一次完全正确。(后来,人们给这种生物命名为沧龙。)

到了午饭时间,我和陶希一起走回他的办公室。然后,我独自一人漫步穿过花园,走向居维叶故居旁边的餐馆。既然来到这里,似乎没理由不点一份“居维叶套餐”,具体菜品是“自选前菜加甜品”。当我努力消灭自己的第二道食物——一份美味的奶油馅饼时,我开始有了撑得难受的感觉。这让我想起了之前读到的关于这位解剖学家身体的一段描述。在大革命时期,居维叶还是个瘦子。[18]住进博物馆之后,他变得越来越胖,到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个大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