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乳齿象的臼齿(第3/10页)

居维叶工作的地方是位于巴黎的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御宝阁的民主化继承者。他的工作严格来说只是教书,但在空闲时间里,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对博物馆藏品的研究。他花费了很多时间来研究隆格伊献给路易十五的那些巨大骨头,并与其他标本进行了比较。1796年4月4日,或者按当时所使用的共和历来说是共和4年芽月15日,居维叶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展示了自己的研究结果。

居维叶首先讨论了大象。当时的欧洲人长久以来就知道有非洲象和亚洲象的存在,并知道前者比较危险,而后者更易驯服。不过,大象就是大象,如同狗就是狗一样,不过有的温顺有的凶猛。居维叶研究了博物馆中保存的大象骸骨,包括一具保存完好的来自锡兰[15]的头骨,以及另一具来自好望角的头骨。在仔细比较的基础上,[16]他认识到这两种象属于两个不同的物种——当然,完全正确。

居维叶指出:“显然,来自锡兰的大象与来自非洲的大象之间的差别要大于马与驴之间的差别,或是山羊与绵羊的差别。”动物彼此区别的众多特征之一就是牙齿。来自锡兰的大象,其臼齿表面有着波纹状的脊,“就像是雕刻出来的彩带一样”。而来自好望角的大象牙齿上的脊排列成了钻石的形状。观察活的大象不可能发现这样的差别。毕竟,谁能有胆量往大象的嘴里细看呢?“就这一有趣的发现,动物学应该要感谢解剖学才对。”居维叶如此宣称。[17]

成功地将大象一分为二之后,居维叶继续着他的剖析。关于那些来自俄罗斯的巨大骨头,已经被广泛接受的理论是错误的——这就是居维叶对相关证据进行了“谨慎细致的研究”之后所得出的结论。来自西伯利亚的下颌和牙齿“不完全类似于大象”。它们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至于那些来自俄亥俄州的动物牙齿,只要瞥上一眼就“足以看出它们有着更大的差异”。

“这两种已然无踪可觅的庞大巨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道。这个问题在居维叶的构想中有着不证自明的答案:它们都是失落的物种。就这样,居维叶把已灭绝的哺乳动物种类翻了一倍,从可能的一种变成了两种。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几个月之前,居维叶收到一份素描图,描绘了一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西边卢汉河(Río Luján)岸上发现的骨架。这副近4米长、2米高的骨架已经运到了马德里,并在那里经过认真细致的工作组装了起来。对这些素描图进行了研究之后,居维叶认定骨架的主人是某种奇特的超大号树懒——又一次完全正确。他把这种动物命名为大地懒(Megatherium),拉丁名意为“巨兽”。虽然居维叶从未去过阿根廷,甚至都没去过比德国更远的地方,但他确信不会有人看到大地懒沿着南美洲的某条河流笨拙前行,因为这个物种也消失了。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马斯特里赫特动物身上,被发现的骸骨是一个尖尖的巨大下颌,上嵌牙齿类似鲨鱼,出土地点位于荷兰一处采石场内。由于法国在1795年占领了荷兰,这块马斯特里赫特化石当时被法国人抢了过来。

居维叶宣称:如果存在这四种已灭绝物种,那就一定还存在着其他的已灭绝物种。就他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他能提出这样的理论是非常大胆的。基于几块散乱的骨头,居维叶已经构想出了一种看待生命的全新方式:物种会灭绝。这不单单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广泛存在的现象。

“所有这些事实是彼此互洽的,也不与任何已有的报告相矛盾。对我而言,这似乎证明了在我们的世界之前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居维叶说道,“但是,原初的地球是什么样子的?又是什么样的变革才能将那个世界抹除?”

自从居维叶的时代以来,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已经成为一个枝繁叶茂的庞大研究机构,有着遍布全国的分支。不过,它的主体建筑仍然位于巴黎第五区的旧皇家花园内。居维叶不仅仅是在博物馆工作,他成年时期的大多时候也住在博物馆里,就在一栋外墙刷着灰泥的房子中。后来,这栋房子又改作办公之用。房子旁边现在是一家餐馆,餐馆的旁边则是一个小动物园。我去参观的那天,一些沙袋鼠正在动物园的草地上晒太阳。穿过花园,对面是一间大厅,里面陈列着博物馆的古生物学藏品。

帕斯卡尔·陶希(Pascal Tassy)是博物馆的一名主任,专业领域是长鼻目哺乳动物,包括大象以及它们失落的表亲:猛犸象、乳齿象以及嵌齿象,而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我去拜访他的原因是,他答应带我去看居维叶曾经摆弄过的那些骨头。我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陶希,就在古生物学展厅下面的地下室里。他当时坐在一屋子古旧的头骨中间,墙上的装饰却是《丁丁历险记》旧版漫画的封面。陶希告诉我,他七岁时读到了丁丁关于挖掘的一次探险故事,就决定要成为一名古生物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