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次大灭绝(第3/8页)

“即便是埃尔巴耶镇的普通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他说道,“他们会问我:‘那些蛙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再也听不到蛙叫了。’”

几十年前,关于蛙类种群正在崩溃的最初一批报道流传开来,而一些该领域的权威专家却对此持怀疑态度。毕竟,两栖动物是这颗星球上最出色的幸存者之一。今天蛙类的远古祖先是在大约4亿年前从水中爬上岸的。到了2.5亿年前则演化出了一批最早的代表物种,它们后来分别演化成现代两栖类的各个目——首先是蛙与蟾蜍,其次是蝾螈和火蜥蜴,第三类是一种诡异的无脚生物,称为蚓螈。这就意味着,两栖类不仅存在的时间比哺乳类和鸟类更长,甚至早在恐龙出现之前就已经生活在地球上了。

两栖类(amphibian)其名源自希腊文,意为“双重生活”。它们大多仍与水环境有着紧密的联系,而那正是它们在演化之路上出发的地方。(古埃及人就认为,蛙类是每年尼罗河泛滥时陆地与水交配的产物。)蛙卵没有硬壳,必须要保持湿润才能发育。很多蛙类,比如巴拿马金蛙,都会把卵产在溪水中。也有些蛙在短时存在的池塘中产卵,或在地下产卵,甚至是在自己吐出来的泡沫所筑成的巢中产卵。除了把卵背在背上或放在袋子里的蛙之外,还有些蛙把一串串的卵像绷带一样缠在自己腿上。还有两种叫作胃孵蛙的蛙类在不久前双双灭绝了,它们会把卵吞到胃里携带,最终从嘴里吐出发育好的幼蛙。

两栖动物演化出来的时候,地球上所有的陆地还连在一起,组成一块单一的大陆,称为泛古陆。自泛古陆分裂以来,两栖动物适应了除南极大陆之外各个大陆上的不同生存条件。在全世界范围内,逾7000个两栖物种得到了鉴定,其中大多数发现于热带雨林之中。只有个别的两栖动物,比如澳大利亚的沙山蛙,可以生活在沙漠之中,还有个别的能生活在北极圈内,比如木蛙。像春雨蛙等在北美地区常见的蛙类能够忍耐冬季的冰天雪地。即便是从人类的视角来看长得很相像的两栖动物群体,其漫长的演化史导致其基因很可能迥然不同,差异之大就像是蝙蝠与马。

戴维·韦克是那篇把我引向巴拿马的文章的作者之一,同时也是最初拒绝相信两栖动物消失事件的学者之一。那还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事情,韦克的学生去内华达山脉[8]进行蛙类采集,却空手而归。韦克记得自己在20世纪60年代做学生的时候,内华达山脉的蛙类多到让人躲不开。“如果你在河边走,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它们身上。”他告诉我,“它们无处不在。”韦克当时觉得自己的学生可能去错了地方,或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寻找。然而,一名有着多年野外采集经验的博士后告诉韦克,他也没找到任何两栖动物。“于是我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去一些肯定能找到蛙的地点。”韦克回忆道,“于是我带他去了这个肯定能找到蛙的地方,但我们只找到了几只蟾蜍。”

情势之所以如此令人困惑,原因之一在于出问题的地域太广了。蛙类的消失似乎不仅限于人口密集、环境受到极大影响的地区,还包括了相对未受人类破坏的地区,例如内华达山脉和中美洲的山地。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一位美国的两栖爬行类学者来到了哥斯达黎加北部的蒙特韦尔德(Monteverde)云雾森林[9]保护区,想要研究金蟾蜍的繁育习性。[10]她花了两个野外考察季来进行寻找,然而在那些曾经能遇到大批金蟾蜍缠绕在一起蠕动交配的地方,只搜罗到一只孤零零的雄性。(金蟾蜍现在被确定为已灭绝物种。它们的颜色其实是明亮的橙色,与巴拿马金蛙的亲缘关系很远。它们的眼睛后部长有一对腺体,因此严格来讲属于蟾蜍。)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哥斯达黎加中部,生物学家发现有若干个当地特有的蛙类种群已经崩溃了。稀有而高度特化的物种正在消失,而人们更为熟知的物种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在厄瓜多尔,常会造访人们后院花园的詹氏蟾蜍,同样也在几年之内消失了。而在澳大利亚东北部地区,当地曾经最为常见的南日蛙也已经难觅踪影了。

从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州到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究竟是哪位神秘的凶手杀害了一个又一个种群的蛙类?说起来或许有些讽刺,又或许算不上讽刺,最初的线索来自一个动物园。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国家动物园曾经成功地繁育了原产于苏里南(Suriname)的钴蓝毒箭蛙,前后有很多代。后来,差不多是一天之内,在动物园水箱里繁育出来的钴蓝毒箭蛙开始陆续死亡。动物园里的一位兽医病理学家在死去的箭蛙身上取样,用扫描电子显微镜对样品进行研究。他发现,蛙的皮肤上有一种奇怪的微生物,并最终鉴定为一类叫作壶菌的真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