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阿曼达

我锁上公寓的大门,插上门栓。这应该是我最差的一次生日经历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太静了,就好像午夜时的墓地。我等着,看会不会有疯子从阴影里跳出来,挥舞着屠刀扑过来。没有人。花瓶上的头像套着静修手镯,正盯着我看,一脸优越的神情,就好像“她”知道我被一个已婚男人放了鸽子。

好吧,不能这么胡思乱想。

首先要做的是,打开一瓶酒,做个深呼吸。然后,我换上了紧身裤和T恤衫。在碗里挖几勺鹰嘴豆沙,拿出一包皮塔薯片,倒上一杯酒,偎在沙发上,读读奥莉芙的故事。我喜欢一个人阅读的感觉,享受这些零食,直到读到了她父亲的死。

死了?

天啊,通常在读别人日记的时候——我并没有读他人日记这个习惯——开始总是希望看到各种各样私人的细节,知道她的购物清单,了解她的乘车时刻。没有死亡。天啊,可怜的奥莉芙,突然间发现世界上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看了看墙上贴的老式旅游海报,一对神采奕奕的夫妻正坐在马车上逛中央公园。父母去世,对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我总是相信他们和其他人不同,不会屈服于自然法则。我希望我也是这样。不论他们之中谁去世了,我可能都会崩溃,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我没有丈夫可以依靠,没有小孩需要照顾。我只有莫莉,可她已经结婚了,有了她自己的家庭。虽然我的朋友圈越来越广,但其实,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可靠。我不是杰夫的心头至爱,今晚上的事就已经很清楚也很让人痛苦地表明了这一点。

现在,我仍然害怕和他分手,因为这样我会更加孤独。但这孤独是暂时的,到时候我会和另外一个人牵手偕老的。留在杰夫身边,只会让我孤独终身。

也许现在是给他打电话的好时机。但是,和一个妻子还在急诊室的男人闹分手,这样好吗?这种情况,现代礼仪学先驱艾米·范德比尔特会怎么说?我在笔记本电脑上用谷歌搜索了“割伤手筋”,想知道这样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网上说,要把手筋重新缝合起来,病人还可能要戴夹板。挺糟的,但没有生命危险。杰夫也许已经回家了。

也许我明天打电话更合适。

我打开奥莉芙的日记,却读不下去。我又感觉到那阴森恐怖的寂静。家具一动不动,有点诡异,就好像它们只是在我不看的时候假装不动。

我打开电视机,让电视的声音填满房间。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像个傻子一样看些情景喜剧。我的公寓里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相信有鬼,或者其他什么超自然世界的东西,但这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马尔科夫医生的催眠控制了我的大脑。除非,就像他说的,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决定关掉电视,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把简·凯利夫人卖我的那件裙子上的污渍去掉。让一件衣服重焕生机,或许也是让我自己重焕生机的办法。然后,我就给杰夫打电话,告诉他就这样了,我需要换一种活法了。这是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自由。

俯身在浴室的水槽前,我混合着过氧化氢和超浓缩洗碗液擦洗污渍。慢慢地,那块污斑开始变淡。我应该再清洗一次衣服,烘干后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有必要,再用漂白笔描一下。把水槽清洗干净后,我注入冷水,加了一点儿象牙雪洗涤剂,快速搅动几下。将衣服浸入水中,搓出了泡沫,我不禁又想:为什么都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仍然会觉得离开杰夫非常困难呢?我喜欢莫莉的化学烙印理论,因为这从科学的角度为我减轻了责任,但这不是我无法离开的理由。我必须克服迷恋过去的冲动。可是我的事业却需要我痴迷于那些鲜活的服饰史。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在怀旧中度过?

我拔出水槽的塞子,将裙子挂在浴缸上,用淋浴头冲洗衣服。20世纪60年代的反抗人士艾比·霍夫曼曾经说过,怀旧是抑郁的温和形式。我确实有情绪低落的倾向,渴望那些我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怀旧也会让我感觉到,我是一个更大的整体中的一部分。过去不会就此消失,它仍然在今天游荡着。实际上,你还能触摸或看到过去的影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只是过去的幸存者,过去就是现在。你不知道什么是未来,未来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未来其实不存在,因为未来就是还没有来。一旦它来了,它就只是现在了,而且在刹那间就成了过去。我们的双手永远抓不住未来的尾巴。

我打开浴室的窗户,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然后,把裙子挂在浴帘杆上晒干,想象着它会因为我让它起死回生而感谢我。过去仍然留在我们的衣服、照片、小摆设、音乐、电影和文字里——只要我们保管着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是人。我不喜欢保管这些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