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见欢喜(第4/8页)

这段话一出,卢德恭垂下头只顾跟自己那碗茶较劲,马德昌急得拼命使眼色,当然汪朝宗是看不见的。鲍以安倒好像轻松了不少,趴在地上一身一脸的无所谓。其他小盐商自然更加规规矩矩。

阿克占咂了咂嘴:“汪总商的宏论,兄弟我可是茅塞顿开啊。不过兄弟出京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诸位的意思和皇上的吩咐不一样啊。”

堂上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卢德恭都不好插话。

半晌,阿克占缓过这口气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威严坚定:“去看看府库吧!”

一群盐商跟着走出大堂,阿克占突然停下来,举着那金弹子,转向汪朝宗,汪朝宗伸手接过来,迷惑不解地看了又看。阿克占也不说话,走了。

一队轿子从署院衙门向东,出了大东门,过了小秦淮,往南一拐,就到了两淮盐运使司衙门,俗称运司衙门,那是卢德恭办公的地方。论品级,运司衙门要低一些,但他毕竟是现管,每年盐商视为生命的盐引,也就是卖盐的官凭,都得到运司来领。领盐引的同时,就把朝廷的盐税先预交了。因为盐税来得容易,从乾隆十一年起,朝廷又给扬州增加了一批官盐计划(提引),多收上来的银子也不入户部的国库,却留在扬州运司的银库(运库)里。这笔银子实则是皇上和内务府的小金库,一些不便在户部列支的款项常从运库调用。正因为此,当大小金川军饷超支时,乾隆便想到了两淮盐政尹如海,让他先从这运库调一百万两救急。照理说,账面上有一千万两帑银的运库,调出个百十来万,并不是难事,可是,尹如海却空手来到热河,这运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想到这些,阿克占感到浑身有一阵禁不住的寒意。

到了丁家湾一个八字形门楼前,轿子渐次停下。阿克占昂首站在门前端详,只见门楼上嵌着一组精致的砖雕,上面一个匾额,楷书三个大字“务本堂”。卢德恭刚想上前解释,阿克占却已经阔步跨进门槛,头也不回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卢德恭解释说,银库不在运司衙门,而是在务本堂——两淮盐务通商口岸联合办公之所,也就盐商议事的地方。

阿克占皱皱眉头:“官府的银仓,怎么倒放在盐商那里?”

卢德恭明显感觉到了阿克占的不满,但他恭谨而镇定地说明这事皇上是知道的。因皇上御宇至今,已经四次南巡。圣天子体恤万民,自然是一分一厘的银子也不用地方官的。接驾办差的事,都是盐商们协同办理的,大家不分彼此,现在“务本堂”这三字匾额,还是皇上第三次南巡时的御笔。

阿克占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个跨院,便是一座花木扶苏的院落,楠木厅堂上“务本堂”三字的御题金匾,在夕阳的照耀下,分外醒目。阿克占与卢德恭一前一后走进,何思圣跟随一旁,三位总商跟在后面。

后堂里边很是空旷,居中高大的神龛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盛满了盐的碗。两旁边是一副对联:“读书好,营商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堂里只摆了一些桌子椅子,桌椅上都干干净净,没有浮灰。然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小猴子老实地蹲在桌子上,望着来人“吱吱”直叫。

这只小猴子戴着小瓜皮帽,穿着小长袍、小马褂,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黄澄澄的项圈,项圈上坠着一把钥匙。

阿克占皱了下眉头,卢德恭见怪不怪:“萧老爷子先来一步!”说着上前,从小猴子身上取下钥匙。

阿克占并不明白:“这萧总商人呢?”

卢德恭答道:“老了,动不了了!”

阿克占没说话,和卢德恭继续向前走。

掀起上联,在最后一个“好”字后面,出现了一个钥孔,卢德恭取出钥匙,塞进去转了三圈,但毫无动静。阿克占冷眼看着。

卢德恭让到一边。接着鲍以安上前,也取出自己钥匙转了一圈,然后让开。然后是马德昌将自己的和萧裕年的钥匙依法施为。最后,汪朝宗上前,塞进自己的钥匙。

钥匙转动,“吱呀”一声,右侧墙壁下,开了一道密门。

阿克占看了眼何思圣。

一行人举着火把拾级而下,马德昌在前面引路。地下是狭长的甬道,两边都是花岗石墙。面前是排列整齐的架子,贴墙的几排直堆到库房屋顶。架子上放着木质托盘,托盘里码着银锭。此外还堆放着一些大大的木箱子。

阿克占四下一扫:“总共多少?”

卢德恭沉吟道:“大概有三四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