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瑞安

公园路书店

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

在我印象里,我故乡小镇的独立书店“公开图书”是这样的:儿童专柜在书店的后部,那里正好是书店独特造型的线条交会成点的地方。它是个目的地,不是你路过的地方,而且一旦你回到这里,很快就会在书架之间找个角落沉下心来,进入只有书和文字的世界里。书店里弥漫着一种从纸张毛边发出的特殊气息,夹杂着旧书书脊上的灰尘的味道。此处如同小小的城堡,充满着各种秘密,到处都是未知的世界,诱使你去探个究竟。

在我的记忆里,书店的其他部分几乎不存在。肯定还有其他的全是成年人图书的区域,但是书店的宝藏总是潜藏在书店后部的那个交会点。我记得在那白色的金属自旋架上摆着新出版的“神探南希”系列,依次排列的“甜蜜河谷双生姐妹花”和“甜蜜河谷高中”系列,还有克里斯托弗·派克和R.L.斯坦等人的经典作品。

周六上午,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会在这里花上好几个小时,挑来挑去,最后选上一两本拿回自己的住处打发漫漫的周末长夜。我敢肯定,如果发问,书店的一位员工马上会帮我缩小选择的范围,告诉我新上架的好书,不过我总是自己去找。那就像复活节的彩蛋游戏,在类似的图书中找到最新上架的书。

对我来说,架子上的每一本书最终都成了我的老熟人。无论是否读过,我都会花上足够的时间记住它们的书脊和封面,就像长大后,每天早上通过辨认面孔来识别等着坐电梯上班的人们。

长大后我明白的一件事就是,我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自己的梦想就藏在公开图书书架里的女生。这个地方把许多人都联系起来了,店员们叫得上我们的名字,每新到一本书,他们马上就会知道谁会喜欢,然后专门帮我们先放在一边,知道我们一两周之后肯定会去买。

我后来离开此地去上大学,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但一直魂牵梦萦的就是这一点。我不用事先告诉店员,他们会专门给我预留我要看的书。每次订货,他们总会把我以及书店其他所有的常客记在心上。不是只记个大概,而是把每个人的喜好都牢记于心。

没有专门的公司办公室告知他们买什么书,怎样摆架。也没有任何人因为公司或出版商发令将某本书打造成畅销书而要求他们推销它。根据喜好,他们自行确定订书单,而且他们清楚顾客的喜好。

而我经常感到忧虑的就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人:记得自己顾客名字的书商;告诉你他们的读书史的书商;只需瞄上一眼,立刻就可以从书架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对你说“你知道谁会喜欢这本?”的书商;与社区深深融合在一起的书商——他们也是社区的一分子,而这样的事实我们很少有人会意识到,直到有一天他们从我们眼前消失。

公开图书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我曾经迷恋于阅读的那个小小角落,如今一去不复返了。塑造我们社区文学生命的店主不再站在柜台后面。我搬到了一个新的城市,依然感到了这种迷失,如同忽然听到原来一起背着书包上学、后来失去了联系的同学已不在人世。

就在此时,我找到了一家新的独立书店,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的公园路书店(Park Road Books),它仿佛一位好友展开双臂欢迎我加入它的社区。每次我进入书店,柜台后面就会有人向我微笑着打招呼:“你好呀,卡丽!”没有一次我们不去谈论最新发行的书,或者下一季会推出的作品。我就站在柜台前和某个店员交流心得,其他的员工也在和顾客们不断呼名唤姓地寒暄,问长问短,推荐书。

现在有算法可以预测我们可能喜欢什么书,要买什么样的麦片,或者想听什么样的音乐。有些书店建得像个大仓库,宽宽的通道,不知姓名的收银员。这样的书店如何能取代像公园路书店这样的温馨之家?这里有条可爱的小狗尤拉,你一进门它就会摇着尾巴跟你打招呼。店主人莎莉·布鲁斯特会倚着柜台,脸上挂着那么灿烂的笑容跟你说:“你知道最近我读了哪本书,我觉得你肯定喜欢吗?”你还会听到在排队结账的某个顾客在聊着本地报纸上最近刊登的一篇访谈,还说不知她的图书俱乐部是否会喜欢(莎莉会知道的!)。书店的童书采购员谢丽·史密斯还会打电话和我说,一个书迷刚订了一本书,问我要不要过来签字,他们会负责把它寄出去。

像公园路这样的书店已经不仅是一家书店那么简单了。这是个聚会、分享、学习和会友的好去处。有些时候我出远门旅行,想家的时候便会踏进一间独立书店重新体味一下家的感觉,这是独立书店共同带给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