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帕拉尼克(第2/3页)
“请注意,鲍威尔书城的员工们……”书城里的大喇叭叫了起来。“在场的哪位手里有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叙事的悬念被打破了。传来一阵神经质的哄堂大笑。戴安娜仍在继续。她吐词清晰,继续引人入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正当她揭开谜底之时——
“请注意,鲍威尔书城的员工们……哪位手上有本《麦田里的守望者》?”
在被打断之后,她再次继续她的精彩叙事。然后她又被扩音器给淹没。等到了问答环节,她沮丧得就要哭出声了。
大家不知道的是一个更大的喜剧即将上演。假如谁家小朋友找不着了,书城就要关上大门来找。“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个暗语,要求店员赶紧关上所有的大门,以防走失的或者被绑架的小孩从书城出去。还有其他的书名,代表着其他危急情形。不过,你应该好好读读《天堂之鸟》。那是本很棒的书。
比起一场毫无瑕疵的活动,更重要的是鲍威尔书城的魔力,在这儿你可以见到活生生的作家。疲惫不堪的或暴跳如雷的,或者打了止疼针的,写书之人真实的写照。如此深奥的故事有着如此世俗的源起,这是一个难以意料的奇迹。作家们,甚至才华横溢的名家们,也会狼狈不堪,动作笨拙,但是在鲍威尔书城,你可以和他们亲密接触,握着他们的手。正是这些手写出了《喜福会》和《无限诙谐》[78]等作品。太棒了。
这又让我们来到了大卫·赛德瑞斯在波特兰的图书活动。大卫是唯一一位给我提出如何进行公共演讲的良好建议的作家。精彩的建议。
更详细的信息是,大卫是在我们于巴塞罗那共度一周时给我提了这个建议。那时在一起的还有乔纳森·莱瑟姆、迈克尔·沙邦以及海蒂·朱拉威茨,大家都是去参加一个名叫“北美文化研究所”的机构举行的公共阅读与媒体采访活动,历时一周。该活动赞助资金颇丰,以至于迈克尔很快得出结论,说是中央情报局在资助整个活动,真实的议程是要为美国推销良好的愿景,在2001年9月11日之后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那是在巴塞罗那,我和大卫下午要去逛逛街。
在一处露天的跳蚤市场,我看中了一个装满枝形吊灯水晶珠子的古董盒子。两人悄悄地争论花上两百欧元去买一副纳粹发行的印有他们万字符党徽标志的扑克牌是否值得——它们是永恒邪恶的标志,或是品位太烂的代表?我们最后没有得出结论。大卫说道:“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同志’[79]。”
作为应答,我向他指出一个事实,我身上穿的是褶裥长裤配粉红色丝质衬衣。我正和我相处多年的搭档在巴塞罗那,他也是。我想的是经过讨价还价把十八世纪的水晶装饰买回去挂在我的圣诞树上。我说:“现在这一刻能让我更‘同志’的是能把那玩意儿塞到我的嘴里。”大卫大笑。不是装的笑,他笑得前仰后合。
我依然惊叹那一刻:我竟然让大卫·赛德瑞斯笑了!
除此之外,在逛街时他告诉我在搞图书巡回宣传时,别朗读现在的作品。要选下一部作品的内容。这样做可以让读者对你的未来作品有个印象。对听众的回报还在于给他们一些独特的料,而不是陈年老调。这样还可以给你的新构思做个测试,看它是否会如你想象的那样好玩儿。
好像真的要让那个建议应验,我再次见到大卫就是在波特兰。在一场公开朗读会上,他讲了一件趣事。在几百名全神贯注的听众面前,他描述了坐在法医办公室的餐厅里的一段经历。当时人们都在桌边吃东西。他们一边往嘴里塞着三明治和薯条,一边看着透明玻璃窗里面进行的解剖。解剖对象是个死去的八九岁的男孩。他描述那个死去的孩子金黄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完全吸引住了朗读会的听众。那男孩看起来很完美,好像刚刚睡着的样子。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现在死了。现场的听众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到,大卫在不紧不慢地描述尸检的细节,医生是如何用手术刀切开孩子的前额,如何像剥橘子皮那样剥开孩子那张可爱的小脸。
餐厅的食客们当中,有人边吃边用手指向被剥了皮的头颅,以及血红色的肌肉组织。他的嘴里还有半口没嚼完的金枪鱼三明治,这家伙说道:“看见那个了吗?在那儿,那种红色?我就想把我们的休息室刷成那种颜色。”
这个故事的一切都让人寻味。情节,节奏,还有结局。大卫·赛德瑞斯是个技巧高超的讲故事的人。但这是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一个认真、真诚、严肃的城市。最后收尾时,没有一个人笑。几百张脸紧绷着,眼含热泪。有几个人大声呼吸。好吧,一个人笑了。我笑了。让我歇会儿,这是个可怕又滑稽的故事,但是测试没有奏效。不消说这些东西不会写进他的下一本书。听到我这缺乏同理心的笑声,几百个抽泣的人扭过头来冲着我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