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帕拉尼克

鲍威尔书城

俄勒冈州,波特兰

当你的小说首次发行时,所有那些势利眼都会问你:“你在破烂封面书店朗读吗?黑色美味书店?还是科迪?或者芭芭拉?或者鲍威尔书城(Powell’s City of Books)?”

图书巡回宣传十分累人,就像旧时的卖艺人,比如说,舒伯特巡回演出。一般要去的书店必须包括纽约的斯特兰德、迈阿密的书啊书以及杰克逊的利莫里亚等知名书店。这种差事是一连串的密集“夹心”之旅,常常是早班飞机加上火车旅行。圣路易斯的左岸书店、堪萨斯城的雨天书店、阿什维尔的马拉普罗普斯,不一而足。马克·吐温晚年破产时,为了还债,整日里就不得不搞这种样子的巡回演讲。他就这么累死了,压力山大。还有帕萨迪纳的弗罗曼、旧金山的书匠,以及西雅图的艾略特湾图书等等。

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鲍威尔书城”是迷宫的同义词。

整个书城就像是一个城市街区,每一个房间均以颜色取名。请你理解,这里每一间房间几乎都和大多数独立书店差不多大。比如,“绿屋”是书城的主要通道。多年来鲍威尔书城在“紫屋”举办各种图书活动。位于边上的“玫瑰屋”里的自动饮水机有着传奇色彩,长期在此工作的店员们会发誓说,书城的创始人沃尔特·鲍威尔的灵魂时不时会在那儿游荡,每个周二的夜里肯定会在那儿。“橙屋”是收购旧书的地方,内部知情人透露,不爱交际的店员们一般会选择在那儿上班。“橙屋”是鲍威尔的灵地,多年来他的骨灰在那里飘移,从一个书架到另一个书架。那是一个爱书之人最终的遗存,他要永恒地存在于他奋斗一生的地方。“橙屋”临街的出口前面竖着一个雕塑,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大摞书摆在那儿,这个大理石雕塑里面就密封着逝者的骨灰,这是他最终安息的地方。

“珍珠屋”在三楼,珍品室占了一角,其他区域摆放的是艺术类、建筑类、电影和成人书籍。我的内线告诉我,他发誓“珍珠屋”是书城里最神秘的情色书的收藏地。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这是个艺术画廊,空间又大又敞亮,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有作家来到这儿搞活动。

问题是,没有人告诉你怎样举行图书活动。出版商会派你去推销某本书,但他们绝不会告诉你怎样去面对那些站在你面前的真实读者。这是个剧场,不过,通常对观众而言,弄不好会让人感觉乏味至极。

自己去看吧。在鲍威尔书城呆几个晚上。你会碰上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不过它们都是美妙的意外。为了得到足够多的内情,我和乔安娜·罗斯一起研究写作,她多年来都在鲍威尔书城组织作家活动和推广仪式。我们是汤姆·斯潘鲍尔举办的每周一次的写作工作坊的同学,我们的处女作,我的是《搏击俱乐部》,她的是《小小怪小姐》,几个月里先后问世。后来接替她的是史蒂夫·菲德尔,他负责协调作者出场,直到后来他加入了和平队,去了布达佩斯工作。他们两个都和数以百计的作家打过交道。

通过在鲍威尔书城的朋友,我了解到谭恩美不喜欢近距离接触别人,也不愿碰书。可能是担心有什么病毒和细菌感染,她每次在签名售书时总是先让读者把书翻好,然后她再弯下身悬臂签字。这种玩法后来变了——她在登机时不慎弄伤了腿,一下飞机不得不赶紧到医院急诊室处理。在止痛药的作用下,那天晚上她坚持在鲍威尔书城举行了签名售书活动。她变了,可以碰书了,可以和书迷们拥抱了。她大笑着跟她的两只小小的约克犬玩耍,把大伙儿都给逗乐了。

在鲍威尔书城,你见到的文学界男神和女神们并不那么神气。他们连着几周每晚在不同的宾馆下榻,累得筋疲力尽。经常挨饿。远离家人。到处晃荡。然后出现在你的眼前。当布雷特·伊斯顿·埃利斯过来推销他的短篇小说集《线人》时,他的长篇小说《美国精神病人》才刚刚落到大家的手上。许多政治上激进的人打电话到书店里来,声称要安置炸弹,要在他身上甩馅饼,泼油漆,埃利斯晚上得有保镖才行。[77]

乔纳森·弗兰岑过来推销他的《纠正》时,他讲了关于那位一直陪着他的本地宣传员的一些故事,听起来有点扭曲和滑稽。他并不知道的是,波特兰的所有人都非常喜欢这位叫哈莉的女士。所以直到今天,一提起他的名字,波特兰的文人们仍会往地上啐唾沫。地狱的烈火也比不上大家的冲天怒气。

没有几家书店安排的作家活动能和鲍威尔书城的相比。谁来了都能找到座位,麦克风很好用,没有咖啡机的噪音与作家们竞争声音高低,也没有越过头顶的大喊大叫。不过也有例外,发生在戴安娜·阿布加巴推销她可爱的长篇小说《天堂之鸟》之时。戴安娜的朗诵引人入胜,她不断制造悬念,听众们纷纷屏住呼吸,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