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封情书是大正元年八月三日晚上写的。(河竹繁俊著《逍遥、抱月、须磨子之恋》每日新闻社刊)

河竹先生说,在这前一天,抱月、须磨子和抱月妻子发生了一次冲突。

那天,抱月在高田马场的杂树林里和须磨子幽会,被夫人跟踪抓了个现行。

看到夫人到来,两个人大吃一惊。须磨子对夫人说:“非常对不起!以死向您致歉!”说完,便逃走了。抱月开始骂妻子:“你多么卑鄙啊!”

须磨子已溜走。抱月被妻子拽回家里,又陷入争吵。

此时,为《卡菊夏之歌》和《都市的船》作曲而风靡大正和昭和时代的中山晋平,作为一介书生,正住在岛村邸。

抱月和须磨子的事不言自明。被抓现行而狼狈不堪的抱月约见了中山晋平,并畅言交谈。交谈中抱月突然改变态度,喊道:“我们的事,随你自己的情绪审判吧!”不由得说走了嘴:“我干脆从大学辞职,把她领到乡下去好了!”

他担心须磨子一个人跑回去的安危,托中山晋平第二天早晨去探听须磨子的情况。

听说须磨子已在第二天早晨顺利回家,心里平静了一些。故而在那天晚上,把苦恋并伤悲的心情和盘托出,写了这封信。

对于发表有着个人隐私的信,河竹先生也曾感到犹豫。

他说:“在这里全文公开这封信,我也感到很难受。但为展示抱月当时的悲痛心情,深入剖析他和须磨子的关系,自己必须要忍受。”

确实,这封信作为历史资料,包含着非常重要的信息。(最近,我打算为某个杂志写稿,正在调查须磨子的情况。)

比如说,抱月和须磨子实际是六月十二日在名古屋公演时,发生性关系并被人发现的。

后来在逍遥邸,一个调查委员会对此做问询,抱月一口咬定:“今后的发展不敢说,现在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关系。”由此看来,抱月的话是谎言。

而且继六月偷情之后,两人于七月二十五日再次亲热。还有须磨子铺着抱月的裤裙睡觉、利用舞台空闲时间偷偷接吻等事例,足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相当亲密。

还可以推测,所谓的酒标志就是文艺协会的赞助者酒井谷平,东标志则是与须磨子同一剧团的干部东仪铁笛。据当时发现两人关系的人说,抱月虽比较奔放,而须磨子除了抱月,还交往着其他男性。

我在这里特意介绍这封信,并不是一味迎合大众趣味,窥视资料的价值和他人的秘密。

说实话,这封信令我感动。我认为这是一封出色而精彩的信。

这封信不是名文,不是时髦文章,也不是朗朗上口的华丽诗篇。

尽管如此,它仍然能够打动读者的心。这是抱月怀揣思慕之情、一吐为快写就的。

曾被誉为早稻田新才智并埋头于万卷书的抱月,抛开教授和文艺协会干部的地位,对一个女演员表达淋漓尽致的感情,认真地书写出这封信。

常言道:恋爱不需要身份和地位。说得一点不错。

所谓真正的名文,大概也指这种文章吧。没有任何做作、欺骗和敷衍,忠实地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一味地、拼命地写就。

这自然令读者感动。

抱月是早稻田大学学美学出身,既写小说又写文艺评论。在数量繁多的莎士比亚的戏剧译本中,也有抱月很多留传后世的名文和技巧。

写这些名文的人和写这封信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封信赤裸裸地表现出书写者是一个不顾才智和教养的人。

通过这封信还可以说明,好的文章与才智和教养无关。诉说一件事情,未必需要深奥的词语和费解的表达方式,既不能做作,也不能兜圈子。如含有这样的东西,真情反倒会被否定,变得无味和无聊。

比方说,“新绿弥望之际,谅各位很健康!”或“这次令郎结婚确实可喜,深表祝贺!”这类话语不会令我们感动,因为感觉不到真情的存在。

相应的表面精彩的文章,仅是辞藻华丽,如同观看漂亮的时装模特,看起来很漂亮,但仅此而已。

所谓好的文章,并不是仅凭文学知识和写作技巧就能写就。具有文学知识和写作技巧再好不过,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想要表达这一场景的热烈情怀。真情能够超越一切技巧和知识,是写好文章的根本保证。

在过去的名人书信中,我认为抱月的这封信和英世母亲寄给在美国的野口英世的信(现保存在猪苗代的野口英世纪念馆里)至高无上。

英世母亲志贺是一个连小学也没上完的年老的女人,能用秃铅笔掺杂着平假名和片假名而写出拙笨的字,但她看样学样、认认真真地写。

这封信有点长,很遗憾不能引用全文,信的末尾有下面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