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录(第2/33页)

在他们和我之间,既不再有亲情,也不再有友情了。他们否认我是他们的兄弟,而我,我则要以他们做我的兄弟为荣。如果今后我还能为他们做点合乎情谊之事的话,我是一定会做的;不过,在做的时候,不是把他们当作我的同类,而是把他们当作需要我帮助的受苦受难的人和懂得感情的人。我甚至对一条遭受苦难的狗也是会倾情帮助的,因为一条狗也比这一代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对我都更亲近:它既不背叛我,也不欺骗我,更不会虚情假意地安慰我。

十 三

即使是国君本人,他也只是在罪犯经过各种程序的审判和定罪之后,才有权赦免罪犯。否则的话,就等于是在尚未使罪犯服罪以前,就先给他打上有罪的烙印;在一切不公正的事情当中,要数这种做法最令人害怕。【5】

他们之所以给我面包吃,是为了让我蒙羞。他们对我的施舍,不是嘉惠于我,而是在侮辱我,糟践我;这纯粹是他们试图降低我的人格的一种手段。毫无疑问,他们都希望我死,不过,他们认为最好还是让我丢尽脸面,活受罪。

十 四

在接受他们的施舍后,我也对他们表示感谢,不过,我表示感谢时的心情,与一个被强盗抢了钱包的旅客,在强盗从钱包中拿出一小部分钱还给他,让他能继续旅行,他对强盗此举表示感谢时的心情是一样的。不过,这当中有这样一点区别:强盗把一小部分钱还给旅客,其目的,不是侮辱旅客,而纯粹是为了宽慰旅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每天起床时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在这一天的白天不会遭遇什么新的痛苦,晚上睡觉时也不会感到心情忧郁。

十 五

对来生的期待,可缓解今生的一切烦恼,而且,几乎可以使人人都不害怕死亡;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希望总是与忧虑相伴,因此,只有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才是寻求心情真正平静的上策。

十 六

正如枢机主教马扎兰所说的,人们很可能遇到这样一种事物:它既没有少增加,也没有变得更需要;没有它,固然可笑,而有了它反而更加可笑。

谁行事把利益看得比正义更重要,谁就会亲近替他的利益说话的人,而不亲近替正义讲话的人。

十 七

我由此得出结论:这种状态是生活中的痛苦暂时停止,而不是真正的快乐,因此,对我来说,是很惬意的。

由于我不能通过我的身体和我的感官去领会纯精神的事物,因此我没有办法去判断它们真正的存在方式。

我要如何才能尽可能残酷地对他们进行报复呢?要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成天生活得快快乐乐,十分满意:这是一个使他们陷于尴尬境地的可靠办法。

由于他们想使我陷于可怜的境地,因此,他们的命运如何,要以我为转移。

十 八

我反复思考之后发现:有智慧的和自由的生物的存在,是上帝的存在的必然延续,因此我认为,上帝的快乐,除了他的全能以外,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能使他的快乐更完美的,是他能引导心地正直的人。

十 九

他们在他们与我之间挖了一条谁也无法填平或逾越的大鸿沟;今后,我将像死人和活人阴阳两界那样,永远与他们分离。

因此我认为,在那些大谈良心的安宁的人当中,凭自己的真知和自己的感受谈论这个问题的人不多。

今后,如果有某种机会能改变事物的现状的话(我不相信有这种机会),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机会必有利于我,因为,比现今更糟糕的状况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嘛【6】。

二 十

有些人巴不得见到我,一见到我就高兴得流出了眼泪,使劲亲我,使劲拥抱我,甚至热泪盈眶,哭了起来;而另一些人却一见到我就怒目圆睁,愤懑之情溢于言表;还有一些人不是往我身上就是往我身边直吐唾沫,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我一瞧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对我的表现尽管是如此之不同,但都是出自同一种看法,这一点,我是不会看不出来的。他们迥然不同的表现是出自什么看法呢?我认为是出自我的同时代人对我的看法,然而,究竟是什么看法,我也不清楚。

二十一

知道羞耻,就知道如何保持自己的纯真,而存心作恶,那是早就抛弃了害羞之心的。

我非常天真地表现我的感情,并说出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不论它们是多么的奇怪和荒诞,我都要说;我不和人争论,也不想证明什么原理,因为我不想说服什么人,我的文章是写给我自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