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Ⅳ~(第5/9页)

“算了吧。”父亲苦笑着说道,“到时候就肯定会冒油的。”

他仿佛是在安慰我。

打那以来,二十几年过去,这次轮到我苦笑了。真是的,竟然会羡慕这等无聊的事情。那一天,我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不光使用除油面纸,甚至还要使用那些宣称“干爽清凉”的化妆水、粉底霜以及一切能想到的护肤品,努力使自己的皮肤接近无油的状态。

在深夜的书房里,使用着“最高级的化妆纸”,我想起了父亲说罢“爸爸还有哦”,取下眼镜后那愉快的笑脸。

郁闷的心情

在暖意洋洋、软风轻拂、无限悲凉的黄昏,我连妆也没化,步履蹒跚地走着,觉得自己的内心与这黄昏的质感完全相同。要说是怎样的质感,那便是朦朦胧胧、无依无靠、浑浑沌沌。去超市买好东西后(购物也缺乏热情,只买了一盒烤鳗鱼和土豆沙拉,算是丈夫的晚餐),在老地方——散步道的栏杆处坐下,抬头仰望长出嫩叶的樱花树。

从早晨开始我便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是悲伤,也说不上是忧郁,只觉得百感交集。

散步道横穿住宅区,非常安静,除了遛狗的人以外,难得有人经过那里。

这个嘛,是姐姐小傻瓜哩。

白天变得相当长,我望着已经过了六点却依旧又蓝又亮的天,心里想道。

姐姐小傻瓜哩,小傻瓜哩哩。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

与妹妹在前一天见过面。因为是星期天,便和丈夫一起去看望她,买了鲜花、巧克力,还有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她,还一起喝了香槟。

二十五岁啦。我深有感触。像洋娃娃那么小的人竟然二十五了。

不仅是我,父母也同样如此,家里人还习惯把妹妹看作一个小小孩。对我们来说,妹妹是家里有最正确的判断力的人,心算最快,有一个可靠的职业,这种事与她是个小小孩没有丝毫矛盾。正因如此,父亲才在每天早晨送妹妹出门时由衷地赞叹:“今天还去公司吗?真了不起啊。”母亲看着妹妹背着背包的背影,嚷嚷着真可爱啊,还打算像参加开学典礼的小孩子一样,要在门口拍照留念。

二十五啦。这个数字与妹妹完全不般配。二十五岁不就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嘛。打清早起便闷闷不悦,就是因为这个。

我从超市的白塑料袋中拿面包吃。每次掰一点儿,慢慢地吃。我喜欢在外面吃东西,不在乎遛狗的老爷爷、老太太对我侧目而视。面包略有些甜味,面粉香喷喷的,好吃极了。

近处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一看,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似乎是他妹妹的女孩向这边走来,男孩脚蹬一双旱冰鞋。

“好棒哦,太棒了。”

男孩的动作与其说是滑行,不如说步行更恰当,那跌跌撞撞的步法远远看着就感觉危险,但女孩还是在旁边不断地赞扬他。

我和他们的距离极其缓慢地在缩短。我手拿面包,起先注视着地面,接着看看周围的树木和天空,然后又眺望附近的民居和稍远处的消防署大楼。不知为何突然烦躁起来,但又不愿离开。

孩子们沿着散步道从右面笔直走来,经过我后面,又向着左边径直离去。咔哒咔哒,旱冰鞋发出响声。

这一带的民宅并不大,但很有古风,屋前都种植了很多盆栽。玫瑰、牡丹、日本毛女贞花、铁线莲、鸢尾花、蝴蝶花,还有各种不知其名的植物。

我面向前方一动不动,在黄昏的空气中,将注意力集中在背后。

“好棒哦,越滑越好啦。”

咔哒咔哒,传来旱冰鞋撞击沥青路面的声音。男孩子一言不发。

我感到憋得慌。

一直到孩子们远远离去,我依然孤单地坐在那里。下次见到妹妹,得把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她。我站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边走边想。

海!

我去了海边。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并不太喜欢海。我讨厌那阴霾沉沉的空气、黏附在脚趾间的沙子,还有那湿漉漉的风。所以,对小说和电影中登场人物动辄就想往海边跑,我总是心存疑虑。

即便讨厌海,我还是突发奇想,无论如何也想看海去。因为是第一次,我很是困惑。首先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朦朦胧胧地略有所知,去成田机场的途中,好像有一处拐弯道路的右面可以看到海,还听说银座的前面也有海,只是还没去过。若是横滨,倒是去过好多次,也知道海在哪里。不过,我想看的海不是从高处(或者从巨大的摩天轮上)远眺,而是有沙滩可以散步的大海,是夏季到来时并排林立着临时更衣室的大海。

那,就得去千叶了。

没有确凿的根据,只是如此感觉。于是打电话向居住在千叶的两位朋友请教,可两人都不在家。说到千叶也是非常之大,坐哪辆列车在什么车站下车,然后怎么走,不了解这些就哪儿也去不成。更何况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