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 ~Ⅰ~(第3/7页)

不久我还会去纽约玩,给你带上你爱吃的鹤屋八幡鸡蛋饼干。在卡屏咖啡馆,我们一边吃早午餐一边来聊聊新的恋情。让我们抖擞精神开怀大笑,互道:“咱们俩都别泄气!”然后再去深夜的公园大街骑车漫游。这一次,我不会再在中途抱怨“好累啊”。

多保重。代我向艾莲及她幼小的儿子们问好。

爱你的

许愿桥

我希望有一座连接现世与彼岸的石桥。一座形状平缓的拱桥,全长约十五米,宽约二点五米,栏杆还是华丽的朱红色为好。桥畔当然得有柳树,美丽的浅绿随风摇曳。若是太安静,便有点儿可怕,所以,在桥两边都排列着酒馆和餐馆就好了。空中弥漫着烤鸡肉串的气味。最好是来往行人川流不息,一派繁荣的景象。

在那拱桥的正中间,死去的人们和活着的人们可以相会。

“等久了吧?”

“没有,一点也没。”

就这样,犹如在七夕那天重逢的织女和牛郎,道声:好久不见了。问声:你好吗?这么寒暄着,我和死去的人搂着肩膀钻过酒馆的门帘。家家酒店都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恰是掌灯时分,黄昏和夜晚之间的这段时间为好。夏天有萤火虫在飞舞,凉凳摆了出来。远方焰火高高升起,倒映在冥河之上,异常绚丽。

倘若真有这样一座石桥,我首先要与清水爷爷见面。与身体健壮、声音洪亮、皮肤粗糙黝黑、我一直思念的爷爷相会。尽管爷爷去世已经十八年了,但我要告诉他,像爷爷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至今我还只见过一位呢。

然后我要和杜克会面。朱红栏杆的拱桥与杜克大概非常般配。杜克一定会英姿飒爽地飞奔而来,脸在我的脚上蹭来蹭去。杜克活着的时候身上臭臭的,不过现在大概散发着天国的芳香吧。

我还要把自杀的登枝喊到桥上来,因为我有话要跟她说。

还要和组长(高中时我们这么称呼班主任)阿斋见面。我要为他斟上烫热的酒,对他说:“我的小说,真的变成书了哟。”阿斋一饮而尽,大概会笑容满面地说:“我说得没错吧。”我们尽情畅饮,还唱起《荒城之月》。

我时常希望有那样一座石桥。

俊英

关于动机的记忆模糊不清,或许是单纯的突发奇想,我的第一次单身旅行,不知为何是到永平寺去坐禅。大约十年前,我果敢地突然逃学而去。因为孩提时代就喜欢寺院的气氛,觉得能在寺院住宿一定不错。这也许是对“禁欲主义”这个大抵与自己无缘的概念的憧憬。无论如何,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解脱和静谧这类词与颓废和堕落同样甘美。

于是,我认识了四位行脚僧。第一印象糟糕之极,他们简直像体育教师一般。解脱也罢静谧也罢,根本无从谈起,我当时大为震惊。他们是用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怒斥人啊。我心想,怎么会是这样!但为时已晚。我按照指示把携带物品寄存好,然后在宣誓书(似的东西)上签了字,便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单调的空间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里的生活非常不可思议。四点前起床修行是一天的开始。天空漆黑一片,在那寒风刺骨快要冻成冰块的走廊上朝夕诵经。不断重复的打禅和静坐、不断飞来的怒骂声以及清扫和缝纫等活儿。饮食也是重要的修行,所以要保持坐禅的姿势,以特别的礼仪去用餐。无论哪种修行,在为数不少的参禅者中,我是最差的劣等生。

尽管如此,数日之后,渐渐开始习惯起来,在寺院中还交上了朋友(那是悬挂在洗手间里的圆形除臭剂。粉红和绿色这浓艳的色调在单调的世界里格外醒目,我对来自世俗世界这个共同点有强烈的亲近感),在经书中也发现了喜欢的短句,跟玩百人一首时遇上擅长的诗句一样,我大声朗读那个部分(徒然活至百岁乃可恨之岁月也、可悲之岁月也)。随后,与行脚僧们也成了好朋友。

木讷的巨汉道辉,动作漂亮的小个儿一隆(他总是十分冷静,只有他从不怒斥人,所以我最喜欢他),还有急性子的天真。天真总训斥我擦地板不够用力,这人擦地板的功夫真是了得,那健壮的腿和腰超乎常人。只要一个个分别去观察他们,便会发现大家其实都是好人。

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的只有一个人,是一位叫俊英的戴眼镜的行脚僧。从外貌看,俊英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一旦说起话来,认真劲儿比外貌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他便爱发难,故意问些这样的话:和尚就一定能上天堂吗?这么认真修行,可假如还是下了地狱,该如何是好?

若是菩萨的尊意,我心甘情愿。我正期待着诸如此类的台词,却见俊英满脸困惑,反问我:你怎么想呢?你认为我会上天堂吗?那认真的眼神使人心头一阵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