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 论维吉尔的诗(第6/25页)
颈上不套这具枷锁,我会过得更加快活[32]。
——加吕斯
就我本人的意愿而言,即便智慧贤德的化身看中了我,我也不愿娶她。但是说也枉然,我们敌不过社会生活的规矩和习俗。我的大部分行为皆出于仿效,而非出于选择。故而,结婚,也并非我真正自愿,是家人牵着鼻子干的,而且是迫于一些特别的客观情势。须知,不独那些不合适的事,甚至连极其丑恶堕落但又可以避免的事,也无一不因某种条件和突然情况而变得可以接受,因为人的处境太虚妄了。我当时心理上的无准备和情绪上的敌对肯定甚于体验过婚姻后的今天。然而,尽管别人认为我是个狂放不羁的人,事实上,我对婚姻法规的遵守比我原先许诺的和人们希望的要更严格。既然让人套上了桎梏,反抗就为时太晚了。要小心卫护自己的自由,而一旦屈从于责任,就必须坚守共同义务的种种条规,至少要尽力做到。有些人进行了婚姻交易,尔后又怀着仇恨和蔑视对待它,这种做法是不公正的,不恰当的;同样,妻子们之间互相传播、奉若神示的一条精采的行为准则:
侍奉丈夫如同侍奉主子,
提防丈夫如同提防叛徒,
(意思是说:你要怀着一种被迫的、敌意的、戒备的敬意对待夫君)也是侮辱性的、难以被丈夫接受的,它不啻是一声挑衅的呐喊、开战的呐喊。我的性格太懦弱,对付不了如此复杂的用心。说真的,我还没狡猾和玩世不恭到混淆公正与不公正的地步,也不至于嘲笑一切不合我的口味的秩序和规范。我不会因为憎恶迷信而立刻走到反宗教信仰的极端。即便不能始终如一地履行义务,至少应该尊重和承认那些义务。缔结婚姻而又不身心相许,乃是一种欺骗。让我们进一步谈谈这个话题。
我们的诗人描绘了一宗婚姻,这宗婚姻可谓两厢情愿,门当户对,然而缺少的是男女之间的忠诚。也许诗人想说,屈服于爱情的力量,而同时又保留对婚姻的某种义务,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亦或是想说我们可以伤害婚姻而又不让它完全破裂,正如一个仆人揩主人的油却并不恨主人?由于容貌的吸引、机缘和命运的撮合(不可否认,命运有时确也插上一手,诗云:
衣服遮盖下的器官自有其天数,
倘若命运之神将你抛弃,
你纵有奇长的阳具也枉然[33]),
——尤维纳利斯
一个女人恋上了一个外人,但并未完全死心塌地,还能与丈夫保持一定的关系。爱情与婚姻是两个目的,各有其不同的路线,无法融合。一个女子可能委身于某个男人而又绝不肯嫁给他,并不是因为财产地位,而是因为男人本身的问题。很少有男人娶了原来的女伴而不后悔的。甚至在神的世界也不例外。朱庇特与他原先爱慕和占有的女人结成了多么糟糕的一对夫妻啊!这便是俗话所说:在篮子里拉屎,然后又把篮子扣在头上。
我年轻时在某地见过有人以结婚来忘却爱情,这是不光彩的、怯懦的行为;婚姻和爱情的含义太不一样了。我们可以毫无妨碍地喜欢两样不同的、甚至互相抵触的东西。伊索克拉底说,雅典城令人赏心悦目,如同男人出于爱慕而追求的一位贵妇;人人喜欢来这儿散步,消磨时光,但没有一个爱她是为了娶她,就是说,在那儿扎根和定居。令我气愤的是,某些丈夫讨厌他们的妻子仅仅因为他们另有所爱;其实,我们不该因自己的过失而减少对妻子的爱,至少,出于悔恨和同情,我们也应该觉得她们更加可贵和可亲。
伊索克拉底还说,爱情和婚姻的目的各异,但可以在某种方式下互容。婚姻的好处在于它的功利性、合法性、体面性和稳定性,它给予的欢乐是平淡的,但却更无所不包。爱情仅仅建筑在男欢女爱的基础上,它给予的乐趣确实更销魂、更强烈、更刻骨铭心,而且因难于得手而变得更炽热。爱情需要刺激,需要烹调。没有箭和火的爱情就不再是爱情了。婚后的女人给予得太慷慨,以至夫妻间的感情和欲望磨得迟钝了。为了避免这消极的一面,请看里库古斯[34]和柏拉图怎样呕心沥血制定有关的法律。
女人拒绝接受一些社会生活准则,这不是她们的过错,因为这些准则是男人制定的,她们没有参与。她们和我们之间自然存在一些明争暗斗。即如男女间最密切的默契——婚姻,也是多变故、多风波的。依维吉尔之见,在有一点上,我们对待她们欠考虑:我们已经知道,她们爱的能力和热烈程度无可比拟地高于我们,古代那位时而是男人,时而是女人的神父即证实了这一点,
他了解男性的爱,也了解女性的爱[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