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5/72页)

这些不人道的极端行为应该施行于躯壳,而不施行于活体。因而,阿尔塔薛西斯在多少相似的情况下,改变了古代波斯法律的严酷性。根据他的诏令,贵族犯法,不是按照惯例接受鞭刑,而是脱下衣服,让衣服代为受过,不是按惯例拔去头发,而是摘脱高帽代替。

埃及人非常虔诚,认为画几头猪的图形就算是伸张了神的正义。用图画向奉为主宰的神许愿,这是大胆的创新。

我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内乱频仍,残酷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从古代历史中找不出我们天天看到的这种穷凶极恶的事。但是这决不能使我见多了而不以为然。要不是亲眼目睹我真难以相信人间有这样的魔鬼,仅仅是为了取乐而任意杀人;用斧子砍下别人的四肢,绞尽脑汁去发明新的酷刑、新的死法,既不出于仇恨,也不出于利害,只是出于取乐的目的,要看一看一个人临死前的焦虑,他可怜巴巴的动作,他使人闻之泪下的呻吟和叫喊。这真是到了残忍的最大限度。“一个人杀另一个人,不是出于怒火,也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仅仅瞧着他如何死去[15]。”

看着人家追杀一头无辜的野兽,而心里满不在乎,在我实在做不到;野兽毫无防御能力,又没有冒犯我们。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麋鹿感到筋疲力尽,没有生路,会跪在追逐的人面前,用眼泪向他苦苦哀求。

它浑身血迹,仿佛用一声声哀鸣在求饶[16]。

——维吉尔

这对我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情景。

我抓到一头活动物,总是把它放回旷野。毕达哥拉斯从渔夫和捕鸟人手里买下他们的猎物,也是这样做的。

我相信刀剑初次染上的总是动物的血[17]。

——奥维德

滥杀动物的天性也说明人性残酷的一面。

自从罗马人看惯了杀害野兽的演出,进而要看人杀害人、格斗士杀害格斗士的演出。我怕的是人性中生来有一种非人性的本能。看到动物相亲相爱,没有人会喜欢;看到动物相互残杀,没有人不兴高采烈。

为了使我对动物的同情不致遭到嘲笑,神学中也提到应该厚待动物,认为同一位主让我们住在一起,为主服务,它们跟我们都属于主的家庭。神学要我们对动物表示尊重和爱护是有道理的。毕达哥拉斯还借用了埃及人的灵魂转生说,后来为许多国家采纳,尤其是我们的德鲁兹派僧侣。

灵魂是不灭的,灵魂在离开第一个住所后,就到新的地方去生活,得到托身后再一次居住下来[18]。

——奥维德

我们高卢祖先的宗教相信灵魂长生,不断地从一个身子寄托到另一个身子,还把这种游动无常说成是神的公正:因为这是依据灵魂迁谪说,比如灵魂最初寄托在亚历山大身上,上帝也会根据他的作为再把灵魂迁到另一个更苦或更好的人身上去。

上帝把灵魂寄托在动物身上,残酷的灵魂在熊身上,好偷的灵魂在狼身上,奸诈的灵魂在狐狸身上。多年内使它们经历千百次变形,然后在遗忘河中洗涤,又召回到原来的人身上[19]。

——克洛迪厄斯

如果灵魂是勇敢的,寄托在狮子的身上,贪吃的灵魂寄托在猪的身上;怯懦的灵魂寄托在鹿或兔子的身上;狡猾的灵魂寄托在狐狸的身上;如此等等,直到经过惩罚的洗涤,灵魂又重新回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以我来说,因为我记得,在特洛伊战争时期,我是潘托俄斯的儿子欧福耳玻斯[20]。

——奥维德

至于我们与动物之间的亲缘,我不在这里赘述,我也不多谈许多国家,尤其是最古老和最辉煌的国家,不但把动物视同家人,还给它们一个高尚的地位,有时把它们看作是诸神的老朋友或亲信,比对待人还要尊敬和崇拜。有的民族不认上帝不认神,只认这些动物;野蛮人把动物看作神物,给他们赐福。

有的人崇拜鳄鱼,有的人看到白鹅吞蛇,怀着宗教的恐惧。这里神猴的金雕像闪闪发光,那里人们敬仰一条河鱼,还有满城的人崇拜的是一条狗[21]。

——朱维纳尔

普鲁塔克对这种根深蒂固的错误的解释,是在为埃及人开脱。因为他说埃及人崇拜的(比如说)不是什么猫或什么牛,他们崇拜是这些动物身上具备的天赋才能,牛表现出耐性和有益性,猫表现出灵敏性;犹如我们的邻居勃艮第人,还有全体德国人,决不甘心于四面受包围,他们以此表示自己爱好自由,他们崇拜自由胜过任何其他天赋权利。

在最克制的意见中间,我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指出我们跟动物十分接近的相似点,它们具备我们大部分的特长,它们跟我们相比丝毫不见逊色,我要对我们这类自负的话大打折扣;对于有人夸口说我们胜过其他生物,我对这种所谓的王者气象,从心底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