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六章 论对孩子的教育 致迪安娜·居松伯爵夫人[1](第2/15页)

我想说的是,无论什么,不管是多么荒唐的看法,我都没打算掩饰,就如我的一张秃顶灰发肖像,画家可能照我的脸画了下来,没有修饰得更完美。因为那也是我的性格和看法,我把它们写出来,是因为我这样想,而不是应该这样想。我只是为了暴露自己,而今天的自己,如果新的学习使我改变的话,明天可能是另一个样子。我根本无权也不想让别人相信我,我自以为学问浅陋,没有资格教育别人。

一位读过我的《论学究气》的人,一天在我家里对我说,我应该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展开讲一讲。然而,夫人,如果说我有这方面的才能的话,那最好用来献给您即将出世的小男孩(您是那样高贵,头胎不可能不是男孩)。因为我一直是您忠诚的奴仆,我有义务祝愿您万事如意,再则,我曾积极促成您的婚事,因此有权关注您家庭的兴盛和繁荣。不过,话要说回来,教育和扶养孩子是人类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学问。

正如种田,播种前的耕作可靠而简单,播种也不难,可是播下的种子一旦有了生命,就有各种扶育的方式,会遇到种种困难;人也一样,播种无甚技巧,可是人一旦出世,就要培养和教育他们,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为他们鞍前马后,忙忙碌碌,担惊受怕。

人在幼年时,有什么爱好还显得嫩幼脆弱,若明若暗,前途尚未确定,因此很难作出可靠的判断。

你看西门[8]、地米斯托克利[9]和其他许多人,他们的行为与自己的本性相差多远。熊和狗的后代总是显示它们天生的癖性,而人则很快屈服于习俗、成见和法律,易于改变和装扮自己。

但是,强迫孩子做超越他们本性的事,是很难很难的。常有人用很多时间,孜孜不倦于培养孩子做他们勉为其难的事,因为选错了路,结果徒劳无功。但是,既然教育孩子如此之难,我认为应该引导他们做最好最有益的事,不要过分致力于猜测和预料他们的发展。就连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中,似乎也给予孩子们很多的权力。

夫人,知识给人以华丽的装饰,是服务于人的不可思议的工具,尤其是对于您这样极其富贵极有教养的人。说实话,知识在地位卑微的人手中是无用武之地的。它引以为荣的与其说能相帮人们确立论据、为申诉辩护或开药方,毋宁说能为引导战争、指挥人民或臝得某亲王或某国家的友谊助一臂之力。夫人,您出身诗书门第(至今我们还保存着你们的祖先富瓦克斯伯爵的文稿,您和您的丈夫都是他的后代;您的叔父弗朗索瓦·德·康达勒伯爵每天笔耕不止,他的作品可以使您家族的这一才华流芳千古),您品味过教育的甜头,我深信您不会忘记所受的教育,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只想对您谈一点看法,是与习惯做法格格不入的,这就是我可能为您做的一切。

选择什么样的人做您儿子的家庭教师,决定着他受教育的效果。家庭教师的职责涉及其他许多方面,但我不谈这些,因为我知道自己谈不好。在本文中,我想给那位教师一些忠告,他越觉得有道理,就会越相信我。作为贵族子弟,学习知识不是为了图利(这个目的卑贱浅陋,不值得缪斯女神垂青和恩宠,再说,有没有利益,这取决于别人,与自己无关),也不是为了适应外界,而是为了丰富自己,装饰自己的内心;不是为了培养有学问的人,而是为了造就能干的人。因此,我希望能多多注意给孩子物色一位头脑多于知识的老师,二者如能兼得则更好,如不能,那宁求道德高尚,判断力强,也不要选一个光有学问的人。我希望他能用新的方式来教育孩子。

人们不停地往我们耳朵里灌东西,就像灌入漏斗里,我们的任务只是鹦鹉学舌,重复别人说的话。我希望您孩子的老师改变一下做法,走马上任时,就要根据孩子的智力,对他进行考验,教会他独立欣赏、识别和选择事物,有时领着他前进,有时则让他自己披荆斩棘。老师不应该一个人想,一个人讲,也应该听他的学生讲一讲。苏格拉底及后来的阿凯西劳斯[10]就先让学生讲,然后他们再说。“教师的权威大部分时间不利于学生学习[11]。”

老师应让学生在他前面小跑,以便判断其速度,决定怎样放慢速度以适应学生的程度。如果师生的速度不相适应,事情就会弄糟。善于选择适当的速度,取得一致的步调,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艰难的事。一个高尚而有眼力的人,就要善于屈尊俯就于孩子的步伐,并加以引导。对我来说,上坡比下坡步子更稳健,更踏实。

通常,不管学生的能力和习惯多么相异,课程和方法却千篇一律,因此,毫不奇怪,在一大堆学生中,能学有所成者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