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伦南(第3/3页)

然而,栎树仍然没有全躺在地上。枫树砍去了,后面还有东西架搁着栎树的重量。别无它法,只好把这株栎树就地修削改小。我先把树身锯成八英尺长的节段,每段砍断处离地面约四英尺半,这高度便于我使用锯子。锯整个这么一株树,我的锯子的刃片要承受好几百磅的阻力,所以我还得使用楔子。这么一来,在下午剩下的时间里,弄这两株树,一株栎树和一株枫树,就够我忙的了。

到日落时分,一段段木材都已劈开、堆好,散发着木质的香气。砍下的树料,都拖了回来,斜度颇大地堆成堆,晾干以后,雪雨之日可得向火之乐。从林间出来,我回顾自己的工作给这里的景物带来了什么变化。变化略有一点。而这微小的一点却是更大的变化的开端。由于砍去了一些树,一株出色的灰胡桃树才露了面,得到了发展的机会。那株白杨树砍掉以后,日光可以更深地斜照到林间来。就如同礼拜堂中没有上帝。这虽是一句陈言,但我仍作如是想,因而对于砍去白杨,并不感到良心上的不安。我可渐得置身林间教堂中殿之趣。树林中没有凋残的云杉旁边,注定是要被淘汰的,即使我不以斧锯相加,虫也要蛀烂它,雀鸟以及有羽如冠的啄木鸟必定接踵而来。明天下午要干什么活儿,我已想好;这一步完了,又将有后天、大后天该做的事。把一片自然树林加以修整,创造出一片富有文明色彩的林地,就像画一幅画、写一本书。一种景观,会引发出另一种景观。在我们这片乡土上,这种联翩浮想,岂有尽时。待到感恩节后,伐木的季节终了,回到城里,我浑身肌肉发达,但却感到心地羊羔般纯洁,像梅尔维尔写完了《莫比·狄克》时一样。

王世垣 译

□读书人语

看到这个加拿大人这样哲学而堂皇地屠戮森林,我真想要骂娘了。我不禁怀想起徐刚先生的那篇著名的《伐木者,醒来》。不过,眼下这位“伐木者”是位洋人,而且是位教授兼作家,是文明一族的成员,是文明的砍伐方式,是以斧头向荒蛮索取文明的阳光和空气,是一位清醒的理性的睁圆双眼的砍伐者。是否也该向他发出吁请呢?真是个难题,真的,“如果你有两株栎树,相距不到六英尺,又怎么办呢?”麦克伦南不假思索地抡起了斧子。我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劝阻他。但是,凭直觉,我不太喜欢这位文明的砍伐者,他的行为及遁词多少有点指鹿为马的唐·吉诃德的味道,并且,也不失时机在体会刀锋嵌进树体,树体轰然倒下时颤动的快慰。况且,在这里,原来树木只是一种道具,是荒蛮的象征,这样,这些树木就更加无辜了。人们不禁要问:麦克伦南,你为什么非得要借助伐木来抒文明之怀呢?难道没有别的途径吗?不安归不安,要论对于自然与语言的敏感,麦克伦南是非常卓越的,这篇文幸好像是坐在林间空地上写就的,字里行间洋溢着一股朦胧氤氲之气。 【北 河】

  1. 新斯科舍,加拿大东南部的一个省。
  2. 格莱斯顿(1809—1898)与下文所提及的狄思雷利(1804—1881)都是十九世纪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执政时期的政治家。格莱斯顿曾四度任首相,狄思雷利曾两次任首相,两人终身为政敌。惟狄思雷利甚得女王青睐。
  3. 约相当于摄氏2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