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 缪(第2/3页)

一个人不会发现了这种荒谬的情况而不去写一部寻求快乐的手册。“什么!由这样狭窄的途径——?”然而,世界只有一个。快乐和荒谬是同属大地的两个儿子。他们是不可分的。如果说快乐必然由荒谬的发现而产生,则是错误的。荒谬的感觉也能因快乐而产生。“我的结论是一切都很好。”奥狄柏斯说,这个宣说是神圣的。它的声音在人的狂野和受限制的宇宙中回响着。它告诉我们,我们并不会走上绝境。它把神祇赶出了这个世界。它使命运成为人的事务,必须由人自己来解决。

薛西弗斯所有沉默的欢乐都在这里。他的命运属于他,他的巨石也归于他。此外,当荒谬的人体味了他的苦难时,他会使得一切偶像都沉默下来。宇宙突然恢复了它的沉静,大地上无数诧异的小小的声音就会升起。无意识的,秘密的呼唤,从所有的脸上发出邀请,这些都是胜利的必然的回转和必须付的代价。没有太阳就没有阴影,而且有其必要去认识夜晚。当荒谬的人肯定时,他的努力就永不停止了。如果有个人的命运,就没有更高一层的命运,或者只有一个他认作不可避免和应予轻蔑的命运。关于其余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是他生命的主宰。当人在回顾他一生中那微妙的瞬间,薛西弗斯从山上走向他的巨石,在这微小的枢轴上,他想着一连串不相关连的行为,它们由他构成,成为他的命运,在他记忆的眼中结合,不久就由他的死亡加以封锁。因此,凡是相信人的一切故事都是属于人的本身,一个瞎子很想看得见,他知道黑夜是没有完结的时候,他还是继续努力。巨石还在滚动。

我让薛西弗斯留在山下!一个人永远会一再发现他的重负。但薛西弗斯揭示了更崇高的真诚,这真诚举起了巨石而否定了神祇。他也下结论说一切都很好。此后,这没有主宰的宇宙,在他看来,即非有益的,也不是徒劳的。这石头的每一颗原子,在这充满了夜色山上的每一片矿石,它的本身就形成一个世界。挣扎着上山的努力已足以充实人们的心灵。人们必须想象薛西弗斯是快乐的。

陈鼓应等 译

□读书人语

西西弗斯受到神祇们的处罚,终日把巨石推上山顶。巨石滚下之后再重新往上推,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这个神话,折射出我们人类在残酷命运面前的尴尬,在琐碎事物面前的无奈,在与环境抗争与痛苦搏斗过程中的荒谬。与其说加缪从古希腊这则神话中,发现了荒谬,不如说他从现存世界中发现了人类处境的一种荒谬。然而,比这更重要、更有意味的是,加谬不仅仅发现了荒谬,同时也发现了荒谬的英雄。这荒谬的英雄是神,也是人,是具有某种神性的人,而不是非人性的神。发现我们生存现状的荒谬的人堪称智者;发现我们生活中荒谬的英雄的人他本身就是英雄。正所谓惺惺惜惺惺,古今中外皆然。大多数人但知西西弗斯的痛苦与艰辛,很少有明了西西弗的欢乐与幸福。对生命而言,幸福永远是一种高贵的付出,而不是廉价的占有,在此感悟的前提下,方可谈到自己做自己生活的主人,方可谈到对大地对生活的无限热爱,方可谈到真正意义上的人。加缪从西西弗斯的神话中,发现了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产儿,那么,我们在拥抱人间幸福的同时,又怎么能忍心割爱荒谬?!因为这篇《西西弗的神话》,作为读者,我多想提议所有的读者捐款,为加缪建一座纪念碑,不为死者,而为生人。 【彭 俐】

  1. 校者注:又译作“西西弗斯”,这里正文仍用原译“薛西弗斯”。

反与正

这是一个古怪而孤独的女人,她和各种精灵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参与它们的争吵,拒绝见家里的某些人,因为他们在她藏身的那个世界里名声不好。

她从姐姐那儿得到一笔小小的遗产。这五千法郎到了人生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来。颇使人有困扰之感。应该把这笔钱投在什么地方。几乎每一个人都会使用一笔巨大的财富,可当这笔财富很小的时候,困难就来了。这女人始终不变。她快死了。想使自己那一把老骨头日后有个遮蔽。这时有个真正的机会送上门来。她那个城的公墓里,有一块出租墓地刚刚到期,土地的所有者们在那里起了一座壮观的地下墓室,线条简洁,砌有黑色的大理石,一句话,的确是一件珍宝,他们四千法郎就让给她了。她于是买了这座墓室。这可是一笔稳稳当当的证券,不受金融波动和政治事件的影响。她让人整理了墓坑,随时都可接待她的躯体。一切就绪,她让人用金色的大写字母刻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