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粟

1896—1994

刘海粟,中国著名画家、美术史家、教育家。原名刘盘,字秀芳。江苏武进人。14岁到上海学习西洋画。1912年在上海创办现代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上海国画美术院。解放后历任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南京艺术学院院长、中国美协理事顾问、全国政协常委等职。出版作品有《海粟老人画集》、《刘海粟艺术文选》等。

艾飞尔铁塔的断想

在我的心目中,巴黎艾飞尔铁塔是一座纪念碑,一家露天博物馆。告别法兰西的前夕,她是我很难割舍的“朋友”之一。

一八八五年,法国政府打算投资兴建一座宏伟建筑,纪念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一百周年,也作为世界博览会的标志。这一消息传播开之后,应征投标的工程师达七百多人,各种构想,纷至沓来。经过反复讨论,从高耸入云的断头台,到拔地而起的储水塔,都名落孙山,只有铁塔的构思被选为“状元”。

铁塔的设计者兼建造者居斯达夫·艾飞尔,一八三二年生,毕业于巴黎中央工艺学院,精通金属结构建筑,以大胆博学闻名于欧洲。他的杰作除康达省特鲁耶河上的旱桥、各种样式的耶稣教教堂、犹太教礼拜堂、陈列馆、夜总会之外,还为大雕刻家巴托尔底解决了持火把的和平之神的支柱重心问题。加上俄罗斯大水坝、玻利维亚的大工厂、葡萄牙的铁路桥等建筑成功,使这位传奇人物,享有“钢铁魔术家”的雅号。铁塔高三百公尺,净重七千吨,方形,除下面三层阳台地板以外,全部透空。有楼梯一千七百一十层。最高层是瞭望塔钟楼,装有远射探照灯,夜间光虹四射。铁塔配件一万八千件,锻造配件耗钢铁七千吨,使用熟练工三百人,历时两年零五天完工,动用资金七百四十万金法郎。

这座塔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创举,是工人创造出来的奇迹。栋梁的支撑力、抗风能力、远近距离比例的运用,都达到惊人的成功。

一八八九年三月三十一日,艾飞尔将最后一颗铆钉好,礼炮齐鸣,万人空巷,举市若狂。艾飞尔将国旗插在塔顶,并骄傲地宣布:“我们法兰西共和国是今天世界上唯一能把国旗升上三百米高空的国家。”

五月十五日开放,各地来睢仰铁塔的人达二百万人。步行者、骑自行车者、坐轿者、甚至有踩高跷者,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铁塔成为法国人民的骄傲。大诗人阿波里内尔写了名篇《云间的女儿》,约翰·柯克托写了《艾飞尔铁塔的新婚者》,迅速流传,变为口碑。画家郁特里罗、马凯尔、杜飞、德罗内、毕沙罗纷纷为她画像。到过巴黎的人,不会忘记这座智慧之塔。

塔成二十年,艾飞尔根据合同,要求拆除。国外来了许多大贾,愿出高价购买拆下来的一切铸件,准备运回去重新安装,高价卖入场券,大发其财。幸而无线电通讯需要高空天线,铁塔才免去粉身碎骨之灾。一九一六年,依赖塔顶强功率的天线,远洋无线电话获得成功。两年后,法国电台也赖塔上天线向全欧洲广播。拆塔一事,再也无人提起。

艾飞尔于一九二三年去世,享年九十二岁。

三十年后,电视台又在铁塔顶上竖起二十米高的巨型天线,建立了转播室。第三层上还设立了气象台,装上了旋转的导航灯,夜间,她成了塞纳河的眼睛。

九十年来,铁塔被逐日增加的身外之物压得喘不过气来,重量已达一万一千余吨。一九八一年,巴黎市政府决定拆除液压升降机,换上轻便电梯,八三年夏天,“减肥手术”结束,铁塔又以复活的青春,迎接百岁大寿。

这件事对我们很有启示:

艾飞尔建造的塔,虽只打算使用二十年,却没有“临时观点”,一点不凑合,质量要求极严,这是他成功的一大“秘诀”。我们办事都按这样高标准进行,全世界要节省多少人力和物力?

节流和开源一样重要。农谚说:“外有挣钱手,家有省钱斗。”“滴水汇成河,粒米聚成箩。”这是平凡的真理。

另一点启示是:前人费尽心血和物资造成的东西,要认真鉴定,得出结论,拆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不妨害新事物,要尽可能地继续发挥其作用。

古建筑要尽量去保护,即使拆了重建,也应保持原貌。

古画重裱,千万慎重,有些画裱后容光照人,有的画却是揭一次伤一次筋骨,最后神彩全无。出土古画,有残缺,不要轻易去描,字不清楚,要多方考证,不要轻易下结论。古画一描,变成了新作品,面目全非,最后他人看出文理欠通时,木已成舟,后悔莫及,非常痛心。

校订古人著作要谨慎,对手稿不能轻易乱改,改错了无法还原。不像戏,改编失败,原著还在,但这也要认真,珍惜人力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