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科诺斯(第4/10页)

我们常在这里买鱿鱼(卡拉马利。商乌贼叫斯皮亚)。这里的鱿鱼柔软,香得好像入嘴即化。希腊人一般烤来吃,那太可惜了,我们做不来,当然弄成“刺身”(生鱼片),还有时候塞入米饭做成“寿司”(饭卷)来吃。虽然每天有所不同,但鱿鱼大体一公斤七百日元。以希腊的物价来说,价格相当可以。此外还买一种类似竹筴鱼的鱼(萨布里吉),用醋凉拌或烤来吃。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鱼,形状类似大竹筴鱼,而味道则带有青花鱼风味。这东西不能经常搞到。小鲷鱼(希奈格利扎,或称利斯里尼)不是炖吃就是加葱煎吃。此外还有星鳗、比目鱼、带鱼、梭子鱼等,种类委实繁多。不知何故,梭子鱼贵得和青山纪国屋[2]不相上下。也有见所未见的鱼和莫名其妙的鱼。有一种浑身带刺样子蛮吓人的名叫斯科尔皮奥的鱼,听人说煮汤好吃,试了试,果然好吃得很。不过和河豚一样,有点儿刺舌尖,还吃坏了肚子。

海每四天左右发一次脾气。从窗口望去,狂涛巨浪犹如东映[3]厂名背景一般撞击着海岬突出的岩体,而且J·G·巴拉德[4]式地刮着充满暴力的风。渔船当然不出海。从窗口看去,渔船进入港内,系着缆绳,桅杆随波摇晃。惟独海鸥开心地迎风盘旋。

这样的日子持续三四天(有时一个星期)之后,随即摇身一变,送来安安静静的清晨。海面平滑如镜,水波不兴。在这样的早晨我们赶紧洗脸,吃罢早餐就拎起购物袋往港口飞奔,一起买下够吃几天的鱼。两人混在老婆婆和餐馆老板之间,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这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如此呶呶不休。如果港口摆卖的鱼没有好的,就等下一只渔船靠岸,一马当先同渔夫讨价还价一古脑儿买下。总的说来,旅居期间我的希腊语进步不大,但单单买鱼用的希腊语可谓百炼成钢。

我们不太喜欢吃肉,鱼作为蛋白质来源无论如何都是必不可少的。希腊菜固然十分好吃,基本让我中意,但我们日本人长期吃起来,体质上还是难以承受。油腻、香辣调味料用得多,吃久了就有脂肪不知不觉在体内囤积下来。没体验过的人或许无法想像,体内囤积脂肪是非常不好对付的事。从经验角度我认为(只是认为,谈不上科学根据),日本人的身体恐怕本来就不具有分解那么大量的脂肪的功能。所以,分解不了的脂肪囤积在体内,而脂肪一多,身体难免变重,肌肉活力下降,食欲减退,皮肤粗糙,头发变脆,汗有异味。

这种时候就要“脱脂”三四天,大凡油腻之物概不入口,不去外面吃饭,减为一日两餐。煮米饭,做大酱汤,多吃酸东西。把鱼作为蛋白质来源,而且烤来吃。不用油,“刷”地淋上柠檬汁,蘸酱油吃。烤鱼用的是从套房公寓管理人范吉利斯那里借来的陶炉和铁丝网。此前我全然不知欧洲人用陶炉烤鱼吃,一次看见范吉利斯用陶炉和铁丝网在管理人房间前面烤过期面包,遂问能用来烤鱼吗,他说当然能。于是我向他借来陶炉(希腊语叫斯卡拉),在院子里烤竹筴鱼。厨房的微波炉是电热式,没这东西烤不了鱼。遗憾的是燃料并非木炭,而是碎木料,但久违了的烤竹筴鱼还是香得令人感动。味道真是好极,可以感觉出烟味从鼻孔“刷、刷、刷”往脑芯漫延,细胞渐渐按捺不住。

烤鱼时范吉利斯每次都过来,得意地说:“鱼这么吃再妙不过,德国人法国人都不晓得这个吃法。”附近的猫们又闻味赶来。全世界喜欢鱼的人们和猫们无不中意烤鱼。如此说来,忽然想起以前早稻田穴八幡坡路下有一家专门提供烤鱼的套餐店,路过时闻到的便是这种味道。

另外,我们常吃的一种叫马利萨的鱼。在鱼中属于最便宜的那种,大小四至六厘米,一百日元能买一大碗。买来好好洗了油炸,从脑袋“咯嘣咯嘣”咬起。骨头硬,吃多了相当累,说麻烦也麻烦,但钙质丰富(在欧洲住久了,钙意外不足),而且有一种极其质朴的味道,我们时常喝着“雷切那”葡萄酒“咯嘣咯嘣”吃个不停。这是地地道道的平民风味,餐馆里上这道菜的仅限于面向当地居民富有希腊色彩的餐馆,以游客为对象的饭店的菜谱上基本没有。

光说鱼不好意思,章鱼也吃了不少。地中海的章鱼相当可以。刚买来时较硬,吊在房檐下晾晒。这样,第二天硬芯就能抽下,变得好吃起来。希腊人全都这么吃章鱼。渔夫捕上章鱼,活着拎腿在水泥地“吧唧吧唧”摔软。从章鱼角度看诚然疼痛难忍,但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奈何不得。把章鱼搭在晾衣竿上或什么上面,一天就可晾干。经过这两个阶段之后,章鱼终于适于食用。这个我们也同样用陶炉烧烤,淋上酱油和柠檬汁吃,好吃极了。只是,晾章鱼的时候附近的猫和狗便有几只围来,气呼呼地抬头盯视那章鱼。尽管不可能够到,但还是一蹦一蹦地往上扑。猫们也饿了。这光景看上去甚是令人不忍。另外还招苍蝇,起始耿耿于怀,后来就随它去了:招苍蝇就招好了,悉听尊便。反正是烧烤,苍蝇成群也不至于改变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