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斯派赛斯岛(第17/19页)

当然,爱琴海有暴风雨我是知道的。其实我在来岛途中的水上飞船里面刚刚重读完欧里庇得斯的《特洛伊妇女》。

雅典娜:……首先由宙斯卷起遮天蔽日的旋风,降下足以冲走车轴的雨和冰雹,借来宙斯的雷火烧毁希腊船舶的约定也已成功。下面就轮到你波塞冬了,你要让爱琴海怒涛翻滚、大潮奔腾……

波塞冬:明白了,我既已决心帮忙,便无须多言。那么就让爱琴海波涌浪翻,让米科诺斯海滨、提洛岛石滩,还有斯基罗斯和利姆诺斯诸岛、卡佩列乌斯海岬铺满死人的尸骸……

(千曲文库《欧里庇得斯》)

即使不上溯那么久远,电影《纳瓦隆大炮》[15]也有暴风雨出现。《希腊左巴》那部影片中一开头就好像是比雷埃夫斯的倾盆大雨。是的,希腊当然也有暴风雨袭来。不过说老实话,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爱琴遭遇暴风雨。说起雨具,只有离开日本时忽然担心可能下雨而带的一把快坏了的小伞,并且那也忘在哪里了。然而这当儿完全可以说是晴天霹雳的狂风暴雨朝着连把伞也没有的我们两人头上猛扑过来。

还一点不巧的是,我们全然不晓得暴风雨的到来。如果知道,我们当然会做相应的准备:购买应急食品和饮用水、备好蜡烛、找伞的时候觉察伞已丢失。但因为家里一无电视二无收音机亦无报纸,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只是前一天邻居哈里斯来用英语说了句“Mr Murakami[16],明天下雨哟”,后来在路上碰见附近一位热情好客的未亡人阿婆时,她也大大举起手,告诉我“萨·布雷克萨·阿布里奥、萨·布雷克萨(明天下雨,雨!)”。而我却仅仅以为今天好多人谈雨。或许的确是我马虎大意了,也可能该注意到气氛有些异样才是。可是我又这样想:明确提醒我“是暴风雨”也未尝不可嘛!轻描淡写说一句明天下雨,断不至于想到会是暴风雨。

雨是从得到忠告的那天(10月27日)下午开始下的,如暴风雨前哨站的简洁而剧烈的雨。倒霉这东西总是有其前兆,如今想来那场雨即是如此。睡午觉时雨开始一泻而下,注意到时家里的地板已然浸水。为什么下大雨地板会浸水呢?原来房内的地板同外面的阳台完全持平,其间没有门槛那样的东西,所以雨稍大房间便成泽国,一点也不奇怪,理所当然。那么,为什么不做门槛呢?这个我也不晓得,问我也没用。

反正我们一边嘟嘟囔囔发牢骚一边用抹布和旧《先驱论坛报》等物擦地板上的水。不料一小时后雨戛然而止,天又晴了。所以没以为是暴风雨的前奏。这也是倒霉前兆的主要特征之一。事后才意识到“原来是那么回事”,但意识到时为时已晚。

我们上街在快餐店吃了三明治,喝了啤酒,之后去缇坦尼亚电影院看了罗伯特·安利可的电影。看罢电影回家喝白葡萄酒睡觉。

真正的暴风雨将我们裹入其翼下是在翌日即28日早上。10月28日为“拒绝日”,对于希腊人来说是具有相当重要意义的节日。大概是由希腊拒绝纳粹德国的要求而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或其他什么而来,详细的不大清楚。总之是节日,有各种各样的演出活动和游行,所以我们也满怀期待,准备把那种热闹场面拍摄下来。然而如此心情随着一大早的电闪雷鸣不翼而飞——便是这般厉害的雷鸣,以致我心想没准希腊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了。“轰隆、轰隆、轰隆隆”,简直像从战舰上开炮一样一声接一声,并且越来越近,“哔哔剥剥”撕裂大气,犹如宣告世界玩完的火柱从四周拔地而起。实在很久没见到这么嚣张的霹雳闪电了。我枕边的钟针指在早晨6点往前一点点的位置。四下还黑着,夹在雷鸣中的剧烈雨声也传进耳鼓。我只好起身,折起《先驱论坛报》塞进门窗底下,以免水进来。塞罢,烧水做咖啡,同老婆两人喝着。每隔两三秒便“轰隆”一声响,闪电把房间染得一片青白,不时传来地表被一只巨手剥开般的“喀嗤喀嗤”声。每有闪电划过,我们都不由往窗外看去。

“简直是暴风雨,这个!”我说。随即边喝咖啡边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早上不到6点起床,雷雨,俨然暴风雨。得得,到这个时候我都没有察觉这便是真正的暴风雨。

至于这雷雨持续了多长时间,现在回头看日记也找不出准确记述。日记相当粗疏。但记得这样想来着:世上居然存在如此数量的雷鸣!因此估计持续时间相当之长。过去西宫球场有所谓“四大鼓手世纪对决”,在吵闹和执拗这点上,二者不相上下。

雷声过后,雨一口气下个不停。作为无伞之人,一步也外出不得。好在有一定程度的食品贮备,心想不外出也罢,于是终日坐在桌前写作。傍晚时分,房后“哗啦哗啦”响起似乎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还有人的喊声。打开木板套窗一看,只见房后果树园的石围墙像被谁连根挖除一样倒塌在地,几个身穿黄色雨衣的人围着七嘴八舌说什么。可话说回来,这石墙也太容易倒塌了。不久,第二次黑了,雷声又“轰隆、轰隆”响起。房子里所有东西都又湿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