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花(第2/2页)

天色已亮,喝完晨起第一杯咖啡。我随意抽一本手缝札记,到对面小山丘栾树下坐着。

晨风微微。封面点点斑痕的小札像落叶装帧成册,翻开首页,写着二十多年前的日期。我暗想,如果它的主人记的是柴米油盐、瞋恨怨憎、资产损益,我就要狠心毁弃。

如果,如果是沾了华采的灵思?

鸟声啁啾。翻开,文字扑面而来:

听到第一声春雷,雨沥沥而落。在神学院。

林荫苍翠,一丛杜鹃开得如泣如诉,其他早开的都凋谢了。因为清晨的缘故,宿雾未散,带着雨中的清寂。有一丛不知名的灌木花,枝桠瘦长,结一球球白花,十分写意。昨日来时发现的含笑树,高枝的地方有几朵花开了,攀不着,也不想再摘,花留在枝头甚好,不应独享。这宁谧庭院里的花树,已是一篇完整的福音。

我现在坐的位置,是教堂左侧的楼梯。眼前这棵大树,挺拔遒劲,薄绿的新叶及细碎小花,成就今晨的丰姿。刚刚雨急,打掉几片老叶,在半空翻飞而下,非常优美。在树的宇宙里,离别也必须用优雅的姿势。

这样安静的晨光之所以可能,乃因为众树、繁花及不被眷念的杂草都依循着同一套自然律则,一起听闻春雷,一起沐浴雨水,一起承受阳光的布施,也一起在严冬遭受寒流吹袭。它们各属不同族群,却安分地阅读同一版本的典律,在春天那一章尽情繁茂,在冬尽时同声叹息。

静极了,只有雨声。我闭目感受这份宁静。鸟是访客,我也是访客。

这美好如上帝之吻的早晨,如果你也在多好。

叹口气,群树作证,我决定保留。

为了这句宛如呼唤的话,“如果你也在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