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8—10世纪的宗教与武术家(700年—960年)(第2/8页)

另一方面,自从穆罕默德的时代以来,伊斯兰的信仰一直以令人惊诧的速度在扩张中。这一信仰首先以阿拉伯帝国的军事活动,其次以阿拉伯商人的商业交通,迅速与中华帝国发生了接触。帕米尔高原成为中国和阿拉伯帝国争夺的前线,与此同时,许多阿拉伯海商通过马六甲海峡,来到属于中国的东京湾,和中国人进行贸易。但是在史料中鲜见伊斯兰教的传教记录。在唐时代,伊斯兰教基本上只限于穆斯林侨民中,而不能进入中国人的信仰市场。这或许是因为伊斯兰教以军事征服为主体的传教方式在鼎盛的中华帝国面前并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另一个姊妹宗教取得了比它们大得多的成就。这就是波斯人摩尼(Mani,216—276)在中东建立的摩尼教,这一信仰宣称光明与黑暗在永恒的斗争中,而灵魂所堕入的世俗世界已经陷入黑暗,必须通过纯洁的信仰才能得到救赎,使灵魂返回光明世界。694年摩尼教进入了中国,并加入到对武曌的造神大合唱中。为此它主动改造了自己的信仰,将拯救世界的明尊和弥勒佛等同起来。在二十年的时间内,摩尼教的传教运动迅速展开了。但这一切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当玄宗在位时,他表现出对于摩尼教的厌恶,断定这一信仰完全是伪装成佛教的异端邪说,并在732年下令禁止。62摩尼教和帝国政府的第一个蜜月期结束了,然而这仅仅是这一奇特的信仰在中国诡谲莫测的命运的开始。

唐代诗人与武术

8世纪,当唐帝国进入鼎盛时期,一个令人瞩目的现象就是游侠文化的全面复兴。商业的发达和科举制度的推广显著地鼓励了青年人走出家乡,到广阔的世界去闯荡。一个不甘心农民命运的青年,可以加入军队,在咸海之滨和从所未见的外族搏杀,用血汗博取军功,也可以登上载着丝绸和香料的商船,到东南亚去和美丽的马来少女调情。当然,最具有吸引力的还是前往帝国的中心长安,通过典雅工整的诗句博得丞相和皇帝的欢心,成为受人尊敬的帝国官员。即使是在考场上失败的考生,只要有足够的钱,也可以浪荡在扬州或广州的酒馆里,结识各色各样朋友:诗人、妓女、道士、和尚以及侠客。在帝国境内和境外,社会交往的网络再次活跃起来。在宗教运动中诞生的武学之火种源源不断地向四面八方传播。

李白(701年—762年),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他代表着中国的诗歌传统,表现出对于游侠和武术家的高度敬仰。他是帝国皇室的远亲,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在幼年时代迁到四川居住,在那里他不仅学习了传统的儒家经典和文学著作,也接触了占卜、道法及剑术等非主流的知识。在他的少年时代,曾经失踪过一年多,后来人们才知道,他是跟随一位叫作赵蕤的侠客学习。不久,他又和另一位道士一同在山林中隐居。当他成人后,就带着道经和匕首,开始了在帝国境内的大旅行(Grand Tour)。他曾经杀过人,并以此自豪。“我愿意将身体托付在银色的刀尖上。”李白曾写道,“在红色的尘埃中夺走人的生命。”63

诗人李白本人或许只有相当有限的武学成就。但他对于道教武学和侠客精神的推崇使他成为武术世界在精英文化中的代言人。他的一首名作“游侠之歌”一直被武学家们视为对自身的最高赞誉,这首诗在武侠史上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其全文翻译如下:

赵国的骑士,匈奴的头盔,

吴国的弯刀,冰雪般明亮,

银色的鞍辔,雪白的骏马,

少年啦飞驰,如同流星。

每走十步就谋杀一个人,

就这样走上一千英里。

当一切结束后,洗去衣服上的血迹

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闲暇,与信陵大人对坐,

脱下宝剑,横在膝前,

用烤肉招待朱亥,

也劝侯赢痛饮美酒。

说出的承诺,在三杯酒后

让五岳的山脉也显得轻浮。

眼睛中有花朵,耳中感到热量。

磅礴元气,化为一道白色的长虹。

挥动黄金之锤,拯救国家,

让整个都城为之震惊。

一千年来,两位雄壮的游侠。

给大梁城以荣耀。

即使死去,游侠的骨骼仍然散发香气。

无愧于世间的英豪。

可是有谁呵,能够在书斋中,

研究玄妙的经典,直到满头白发?

这首诗有若干有趣的矛盾之处,一方面显然是在歌颂游侠的自由奔放,以及对正义的维护。另一方面,似乎作者也意识到,要在武术学上取得过人的成就,成为杰出的游侠,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对道教形而上学加以精深掌握。这是将8世纪的意识投射到千年前的结果,当时的游侠已经被武学所严格地武装起来。正是在武学上永无止境的追求,成为游侠们的最高内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