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佛境界(第2/4页)

每个庙里,欢喜佛都是不同的。

个体的为多,一般都很小,巴掌那么高,像我们在家里桌子上摆的小雕像。其工艺是非常精巧的,往往和众多的其他佛像一起陈列在柜子里,需要认真看,仔细寻找,然后慢慢品味。我曾看到一个鹰面尖嘴的,拥着一个很漂亮的仙女似的,“仙女”的脸上同样有着热烈的崇拜之情。还曾看到一个很狰狞的恶鬼似的,抱着一个很美丽的惹人可怜的,脚下踩着两个小鬼,私心忖度:那大概象征着人类的传宗接代?其余的,就都是很英俊的美金刚,小心翼翼地揽着更为俊美的女菩萨,两两用情,旁若无人。

也有群体的,指的是大型的雕塑群,置在玻璃罩子里,像大沙盘一样,一层一层的,有众多的佛,地位最高的最大,坐在正当中,其余的叠罗汉似的,顶着一大长摞。在这样的“沙盘”里,欢喜佛一般都是位于周围的边缘,有东西南北各守一个城门角的,有东东西西南南北北的,还有十六位的、三十二位的甚至更多。你想想,三十几位或四十几位欢喜佛在一起同歌共舞,那是多么壮观的阵势,简直像集体婚礼一样迷人了。

我每每留连忘返,不舍离去……

绝不是因为猎奇,也不是因为“思想不好”,而是真的牵肠挂肚动了心。这些或金或银或鎏金或鎏银的佛像,可以说是天地间所有的大美、绝美、至美、纯美、最美的晶化合成体,每一尊,都不仅使我想起了敦煌飞天的婀娜外形,还尤其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简·爱与罗切斯特们的内心激情。在我眼里,每一尊欢喜佛的内心里,也一定有着人间这种最坚贞最典范已演绎成为千古榜样的动人爱情,正是他们那种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忘我境界,使我一遍遍咀嚼和体验着“死死生生”这个词,止不住泪洒神州。

“死死生生”这个词,属于古典的过去岁月,在我们今天这个日益商业化、金钱化、交换化的世俗社会里,已是几乎看不见的稀世珍宝。是的,很久很久了,很累很累,让还停留在古典情怀的“傻子们”诸如韩小蕙,遍寻无着,失魂一样地号啕痛哭。

这天大地大的悲戚终于感动了神灵,当我回到北京家中,一封信也飞来了,里面有一张中国西藏文物管理委员会编印的明信片,上面是一帧“鎏金铜胜乐金刚像”,亦即我们俗称的欢喜佛。只见一位头戴金冠、身披彩带、三眼圆睁、高大伟岸的美金刚,运足神力,搂抱着一个小巧玲珑、俊美无比的小女佛;小女佛幸福地昂着头,左臂激情地环绕着男佛的脖子,右臂向苍天高举着,擎着一株灵芝;两个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两张嘴唇火热地吻在一起、双修而合二为一。

明信片用汉文和藏文两种文字写着:“万事如意!扎西德勒!”

3

欢喜佛是藏传佛教密宗供奉的一种佛像,原为印度古代传说中的神,即欢喜王,后来形成欢喜佛。欢喜佛梵名“俄那钵底”,意为“欢喜”,汉语的意思是“无碍”。

什么是“欢喜”呢?

什么又是“无碍”?

同世上其他民族文化的衍化一样,关于欢喜佛的来历,也有如大河的源头,有多种支流,甚至也存在着正统典籍与民间传说之分,尔后在此之上,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解说、阐释、教义、观念,等等。

正统的说法,真是腻味得让人连听也不要听。比如说“欢喜”二字并非指男女用情而言,而是指佛用大无畏大愤怒的气概、凶猛的力量和摧破的手段,战胜了“魔障”而从内心发出的喜悦等等。这完全是为了宣扬佛法教义而牵强附会的阐释。

那就还不如看看其他说法:

《四部毗那夜迦法》中说:观世音菩萨大悲熏心,以慈善根力化为毗那夜迦身,往欢喜王所。于是彼那王见此妇女,欲心炽盛,欲触毗那夜迦女,而抱其身,于是,障女形不肯受之。彼那王即忧作敬。于是彼女言,我虽似障女,自昔以来,能忧佛教,得袈裟,汝若实欲触我身者,可随我教。于是欢喜王言,从今以后,我依缘随汝守护法。于是毗那夜迦女含笑,而相抱时彼做欢喜言“善哉”。似这样给性力以神秘色彩的“调伏”概念,在金刚乘密教中很重要,《维摩经》经云:“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坦率说,作为女性,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解释,如果以色相攻取在神界同样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的话,那么我们还值得那么虔诚虔敬地信奉神祉吗?

当然也还有下面的解释,即密宗无上乘是“以欲制欲”的修道法,所谓以淫欲为除障修道之法,实际上是密宗行者思维中的“欲界天人生活”的秘密化,如《大日经》就直言不讳地宣称:“随诸众生种种性欲,令得欢喜。”这倒多少使人感到威严冰冷的神界,居然也有了一点人间烟火,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可惜在这里,女性又是作为供养物而出现的,《大藏经》中所谓“爱供养”也就是“奉献女性”之意。唉,这个话题已经太古老了,说来,中国女性乃至全世界古往今来的女人们,根本就不怕奉献————她们已经海枯石烂地奉献得天荒地老往事越万年。花儿一般、风儿一般、玉儿一般的女子们,悸怕的忧郁的伤怀的饮泣的血泪相合流的,只是幽谷空悲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