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活路(第5/11页)

天快黑的时候,我才迟迟回到家。客厅里没有开灯,其美和曲珍分别缩在一角,洛桑已经离家出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曲珍神情恍惚,常常在做饭时打碎碗或者一个人发呆。

“勾引出家人的女魔!”其美恶狠狠地骂道。我失望地望着其美,心想,一个少女怎会有这么硬的心肠!又一想,我该给曲珍找一份工作了。

我带着曲珍开始天天去朋友的饭店、游泳馆等诸如此类地方找工作,但因她不懂汉语没人肯要。后来在一位朋友开的度假村里,总算在厨房里帮她暂时找了一份活路。临走前,我答应她一有更好些的活路,就来接她。

不久,我内地来的几位朋友要请一位活佛去那个度假村玩,我也同去了。

我见到了卓玛。她是那位活佛的妻,佛母。她毕业于甘孜地区藏文师专。我和她是在青朴山上认识的,采访过她。那晚,美丽的卓玛不时越过众人的目光,深情凝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活佛。活佛的名片上印着“宁玛派”,大概是为了示意可以“结婚”吧。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在青朴山上,那个婆娑的夜晚,卓玛全都告诉我了,令我深感她和活佛之间的感情,和我们俗人是不尽相同的。所以,那晚,当曲珍乖巧地依偎在佛母卓玛的脚下,月光中神色凄迷又那么的清纯,我就忍不住把她和洛桑的事情告诉了卓玛,想听听卓玛的明见。

年轻的卓玛靠在草地上的藤椅里,穿着咖啡色的藏袍,两根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前,没有戴任何饰物,却显得那么优雅和高贵。她淡淡地望着草坪中央围着篝火跳迪斯科的几个拉萨女孩,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她身旁地上的曲珍,她想了想,轻声对我说:“这样对他们两个都不好……罪孽很深的。”

听了佛母卓玛的话,我的心里,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

过了不久,我终于帮曲珍联系到一份在游泳馆做清洁工的相对固定的工作。也就在这天,洛桑穿着僧袍,重又回到了我们家。其美睁大眼欣喜地望着哥哥,像是在看一个悔过自新的犯人。

洛桑是回来告别的,他准备回老家寺院去了。

“喝杯茶再走。”我瞪了其美一眼,对洛桑说。穿上袈裟,洛桑显得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看上去也有光亮了。

洛桑喝过茶,我给他装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又塞给他一些钱。“曲珍呢?”洛桑起身要告辞了,他四处张望,终于开口低声问我。

“她在度假村工作。”我说着,告诉了他曲珍的地址。

这天晚上,繁星满天,我和其美和儿子在星星下散步,一面讲着遥远的童话故事,洛桑却在这时敲门了。

夜色中,洛桑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眼布满了血丝,鞋子上满是尘土……

原来,就在前一天,曲珍被过去的女友带着连夜去往日喀则修路去了。失魂落魄的洛桑说完这个情况,也不顾天黑路远,有些跌跌撞撞地执意走了。

这年初秋,已经长大的其美,也离开娘热乡去拉萨寻找活路去了。

冬季漫长的夜晚,寒风在窗外呼啸着,把洛桑和曲珍修的小仓库上的铁皮屋顶掀飞在狂风中。家,那立在娘热沟荒滩上的孤单的石楼,仿佛在黑夜里颤抖着。我望着纷乱的夜空,禁不住泪流满面,思念洛桑和曲珍在家的日子……

冬天的太阳在正午时分也很微弱,小溪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我正在园子里清扫枯草,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在叫我:“姐姐,是我,曲珍。”

是曲珍!半年多不见,曲珍瘦多了,她戴着长长的耳坠,两颊抹了腮红。

“你好吗?有没有洛桑的消息?”我急切地问。

“嗯,他来日喀则找过我。”曲珍说这话时瞥了一眼她的女友,淡然一笑。

“是吗?他不是回老家寺院了吗?”我吃了一惊。

“不知道。”曲珍摇摇头,一脸茫然。

“喔!”我若有所思地请她们喝茶,在曲珍女友面前,不便再多问什么。

就在那年年底,我的生活也突然发生了变化:我需要去经营拉萨市中心的一栋三层楼的商品房!

时间紧迫,我把娘热乡的家收拾好,托给附近的一家农民照看,留下足够的喂狗的糌粑,带着孩子搬到了拉萨住。这时,曲珍又回来了。这回,竟然是洛桑把她送来的。

曲珍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你怎么了?”我吃惊地问曲珍,又望着突然出现的洛桑。洛桑已脱去了僧袍,头发也长出来了。

“她病得很重,我把她送来,想请您留她住下。”洛桑说这话时,他望着曲珍,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你留下吧,我带你去看医生。”我忙安慰曲珍说。

“那我先走了。”洛桑站起来,低垂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