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婚礼(第4/4页)
赠礼仪式刚刚结束,黑走马的音乐声量突然热切地转大。年轻的司仪走到草地中央,第一个邀请新娘跳起了黑走马。客人们也三三两两起身跳了起来。
世上几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舞蹈,人人都能通过自己熟知的舞姿满满当当地获取所需的欢乐。当哈萨克族的黑走马孤独地出现在世界上别的角落时,也许是黯然简拙的,但在此刻,它出现在了这里——在最恰当的地点与最恰当的氛围之中,像河流吮纳支流,像河流断开瀑布,像河流汇入海洋——水到渠成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了此刻。于是,就再也没有比它更恰当的舞姿了!人们展开双臂,尽情勃发着身体的鲜活,满场的舞者热烈、深沉。男方家的妇女们走进舞蹈的人群中,为跳舞的女性赠送绸缎手绢。哎!连我和扎克拜妈妈也想去跳了,却苦于没舞伴邀约。妈妈急切又扭捏,我也心里直痒痒,努力地按捺着,肩膀却随着音乐轻轻扭动。
不过这支舞曲只持续了几分钟就结束了。
跳舞的人群还没完全散去,年轻的司仪又站到草地中间大声宣布了一句什么。立刻,斯马胡力这家伙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家便一起喊着他的名字,冲他欢呼。于是那个司仪大喊:“斯马胡力!第一个是斯马胡力!谁来?还有谁来?”很快,人群中又站出一个小伙子,大家再次欢呼,并一起拥上前紧紧围住两个人。我意识到摔跤比赛开始了!没想到婚礼上还有这个节目啊。更令人吃惊的是,没想到我家斯马胡力这么勇敢,这么能出风头!而且对于他的出场,大家反应并不惊奇,肯定是这家伙平时打架打出名气了。
我也挤进人堆拼命喊着他的名字欢呼起来。妈妈挤不进来,也站在外围高兴地大喊不止。现场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
斯马胡力又瘦又高,对手个子不高,却很壮实。两人互相搂住对方,扯紧对方的裤腰,四只脚交叉着紧紧抓地站定。待司仪一声令下,就开始较劲儿。观众们仍然里三重外三重地紧紧围裹着两个小伙子,大喊着两人的名字鼓气助威。围观的圈子小得刚好包住纠缠的两个人,只够两个选手来回转身,若再紧一些,两人就无法施展手脚了。这个圈子随着他俩步伐的移动而来回移动。围那么紧,也没人害怕被推倒误伤什么的。
一开始似乎是斯马胡力占了上风,令对方踉跄不止。可惜我家这个大个子腿太长了,底盘不稳,突然形势急转直下,不知怎么地就被掀翻在地,鼻子都摔破了。我连连叹息,妈妈也很失望的样子。
紧接着,又有另外一个小伙子大喊一声,上前向胜利一方挑战。但他也败北了。
有趣的是,大人们在这边比赛,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另一边也互相搂着腰像模像样地较劲儿。于是又跟刚才揭面纱仪式时的情形一样,害大家不知道该看哪边才好。
第三轮比赛开始之前,大家嚷嚷着要那个司仪参加,于是围观的圈子为他打开一个缺口,他脱了外套走进来。这两个人都很壮实,个头一般高。最后这场比赛最为精彩,双方相持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结果。有人便宣布暂停,两人松了松筋骨,调整了一下站姿和角度,再次展开搏击。哎,真是激烈极了!连我这样对摔跤从不感兴趣的人都看得眼睛也不敢眨,随着围观人群的推挤左摇右晃。每当格斗中的两个人脚步不稳,向旁边人群里跌去时,大家便哄然向后躲闪,随即再次围上前重新聚合成紧密的人墙。我被挟裹其中,头顶上的呼喊声浪潮般一阵比一阵紧急、猛烈。头一个小伙子渐渐后劲儿不足,终于被掀翻在地,最终司仪胜出。比赛结束了,胜出者的奖品是一条漂亮的花毡,司仪的母亲抱着它骄傲地走在人群里。至此,婚礼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对了,哈萨克的摔跤和拳击这两项运动都非常有名,哈萨克运动员常常在世界级比赛上取得名次呢。许多哈萨克家庭都会在最重要的房间里悬挂本民族引以为豪的运动员的照片。崇尚英雄的年代仍不曾过去。
仪式结束后,新娘就不见人影了。而新郎更忙了,一身崭新地跑来跑去,不知又在忙些啥,但是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坐在草地上大力擦皮鞋。此处比冬库尔干燥,加之一时人多,草地全踩破了,泥土翻出来,小路上厚厚的一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