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们的友谊(第3/4页)

这个笨蛋,也不知整天想些什么,似乎就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当衣服还穿在别人身上时,她无限艳羡,以为自己穿着也会是那副模样,根本不考虑适不适合自己。

苏乎拉怕她会反悔似的,立刻把新衣服换上了。自然,她穿上是很漂亮的。这令卡西又陷入犹疑之中。她反复对我说:“为什么我穿不好看?(谁说不好看?)为什么我穿着领口那么低?(根本不算低)”叨咕了两三天。

可怜的卡西,在把那只耳环送给了苏乎拉的第二天,就在草地上捡到了另一只。原想山野这么大,找回一只耳环如大海捞针一般,就轻易地放弃了。谁知……于是她和我商量要不要把苏乎拉那一只要回来,衣服也换回来。我说不行,上面的耳钉都被我摘掉扔了。于是她又抱着一线希望去找那枚小小的耳钉。这回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中午苏乎拉来的时候,卡西立刻找她索要耳环。苏乎拉却成功地说服她把另一只耳环也做成一个项链坠子。但就在那时,可怜的卡西发现刚刚找到的那只耳环又弄丢了,急得到处乱翻。在找的过程中很多东西都翻了出来,我发现刚给她买的五角星卡子也弄坏了。

苏乎拉和加孜玉曼看起来都是爱惜东西的女孩,妈妈和斯马胡力也差不到哪儿去,那么卡西这个毛病是跟谁学的呢?她像是一个懵懂小兽,正在生命漫长的预备期中无所顾忌地闯行,远远看不出今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又转念一想,不爱惜东西又有什么过错呢?爱惜也罢,不爱惜也罢,那些事物终归会坏掉,到头来总归被抛弃。

接下来卡西又干了一件蠢事,竟然将我给她买的银耳环同加孜玉曼的铁片耳环交换了。为此,我和妈妈骂了她半天。

卡西和两个姑娘相处一段时间后,优点没学来,倒学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举动。有一天晚上喝茶时,她突然宣布从此之后不喝奶茶只喝开水,因为要减肥,说完坚定地往碗里倒了白开水。我们都很诧异。牧羊女都开始减肥了,世道真是变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忘了这事的时候,她仍然只冲开水喝。真有毅力。

我一边嗞嗞啦啦地弄出美妙的啜茶声,一边诱惑:“奶茶嘛,不喝就不喝,但放一小块黄油总可以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不。”

然后,为了表彰自己的坚定表现,她舀了一小勺牛奶冲进开水里。至此,她的计划全盘崩溃。

加孜玉曼很瘦,个子是长起来了,但身子还没开始发育。笔直纤细,纯洁安静。

苏乎拉看上去也很清瘦匀称,但那天当着大家的面试穿新衣服时,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孩子脱去衣物后竟异常丰满,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因此,卡西减肥的举动可能是跟她学来的。

我问卡西:“你和苏乎拉谁胖啊?”

她不屑地说:“当然是苏乎拉了!”

我又问:“你觉得苏乎拉胖了漂亮还是瘦了漂亮?”

“不知道。”卡西说,“都一样吧,她胖了瘦了都漂亮,她的衣服都很漂亮。”

我说:“这就是了——卡西胖了瘦了也都一样的!喝白开水多难受啊,还是喝茶吧?”

她立刻“豁切”了一句,又独自想了一会儿,说:“苏乎拉胖了瘦了都漂亮,我嘛,还是瘦了好。”然后又拿过镜子悲伤地照了一会儿,更加确定地说:“我太胖了,比苏乎拉胖!”

我就毫无办法了。

在冬库尔,卡西的爱美之心迅速蔓延进生活的一切细节之中,每天一有空就打扮得利利索索,然后消失。此外我或扎克拜妈妈一闲下来,她就会要求我们给她梳头发。

有一次卡西让我给她梳头,一定要梳得光溜溜的,还要我给精心做个小发式。我问:“这回要去谁家喝茶?”

她回答:“谁家也不去,放羊去。”

羊群和群山森林陪伴的青春,听起来有些伤心,但卡西自有乐趣和满足。

妈妈经常说:“卡西哪里是女孩?是男孩,和斯马胡力一样的男孩。”现在再说的时候,恐怕得先想一想了,虽然卡西将鞋穿破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放慢,每天赶牛回家后,衣服上挂破的洞有增无减。

三个女孩的交往中还有一项重大内容是互换磁带。尤其在我家也有了录音机之后,姑娘间的走动更频繁了。

录音机真是个好东西,我要赞美录音机!当我远远离开毡房走向小溪提水时,音乐仍响在近旁。毡房就是个大音响,音乐从那里平稳愉快地诞生。山野世界为之更加寂静,万物的身姿都微微侧向我们毡房,都在听。我们进森林背柴火,在远处的草地上追赶小羊,那音乐无所不至。那音乐的路在空气中四通八达、平直无碍。在磁带里唱歌的那个女人,似乎并不在世界另一端的录音棚里,而站在我家花毡上。她看着我们生活中的一切,边看边唱。那音乐便与我们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音乐打动了我们,而是我们的生活情景打动了那个唱歌的人,打动了音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