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创作年代(第2/15页)

再过几周,我们就可以读到德·诺阿耶夫人194的新诗集《眼花缭乱》(我不知道她是否会保留这个标题),这部诗集要比天才之作《数不尽的衷情》和《白日阴影》更加高明,在我看来,这部新诗集实际上可以与《秋叶》或《恶之花》相媲美。在等待期间,人们可以阅读这本精美纯正的《马尔加雷·奥吉尔维·德·巴里》,R.德·于米埃尔的翻译精彩完美,那只是一位农妇的生平传记,由她的诗人儿子叙述。噢,不;在不得不阅读的时候,我们宁可选择像德·布瓦涅夫人的《回忆录》那样的书籍,这些书会让我们产生这样一种幻觉,仿佛我们还在继续出门作客,前去拜访我们无法会面的那些人,由于我们并非出生于路易十六时代195,况且那些人与您所认识的人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因为他们与您认识的人几乎同名同姓,他们的后裔与您的朋友出于对您欠佳的记忆的充分尊重而保留了同样的姓氏,他们也被称作:奥通、吉兰、尼韦隆、维克蒂尔尼昂、若斯兰、莱奥诺、阿尔蒂斯、蒂克迪阿尔、阿代奥姆或雷尼尔夫。更何况那是一些很美的教名,不会遭人取笑;它们来自如此悠远的过去,仿佛在自身的奇异光芒中神秘地闪烁,犹如铭刻在我们大教堂彩绘玻璃中的先知和圣人的名字缩写。尽管约翰本身更像今天的一个姓氏,难道这个名字注定要被一支饱蘸猩红、海青或天蓝颜色的笔刷用哥特字体涂写在一本祈祷书上吗?面对这些名字,凡夫俗子也许会再三重复蒙玛特尔的那首歌:

布拉冈斯,人们熟悉的鸟;

它的骄傲自豪必然深奥,

为了冠上……一个这样的名字!

不要那个跟大家一样的称号!

然而,如果诗人是真诚的,他就不会分享这种愉悦,他的眼睛紧盯着这些名字向他揭示的往事,他会用魏尔伦的诗作为回答:

我看见、听见的许多事情

来自卡洛林196这个名字。

往事也许渺如烟海。我宁可认为这些难得传到我们这里的名字,由于它们与某些家族的传统密切相关而在从前变得十分普遍——平民与贵族的名字莫不如此——因此,透过这些名字向我们呈现的带着神灯的逼真色彩的各种图景,我们看到的不仅有强悍的蓝胡子老爷或塔楼上的忠实女伴,还有在绿色的草地上弯着腰的农夫,骑着马行进在十八世纪尘土飞扬的道路上的军人。

毫无疑问,他们的名字带来的这种中世纪印象往往无法阻止人们频繁地使用这些名字,而以此冠名的那些人却没有留住和理解其中的诗意;然而,我们是否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这些人无愧于他们的名字呢?最美的东西也很难与他们的名字相匹敌,没有一个国家、一座城市和一条河流的风光能够充分满足它的名字从我们身上激发出来的梦幻欲望。明智的做法也许就是用阅读《哥达年鉴》和《铁路指南》来取代我们所有的社交和无数旅行……

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初的回忆录,比如德·布瓦涅伯爵夫人的回忆录,它们之所以令人感动是因为这些被当作第一手历史资料的回忆录给予现当代和我们今天毫无美感的生活以一种十分高贵却又非常忧郁的期待。回忆录让我们得以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或者我们父辈熟悉的——那些人当作回忆录的作者或其中的人物的父辈,后者可能参加过法国大革命,亲眼目睹玛丽—安托瓦内特从他们面前经过。因此,我们可能看见或认识的人,我们亲眼看见过的那些人就像这些与真人一般大小的蜡像人物,站立在这些全景图画的最前列,脚底下踩踏着真正的草地,向空中挥舞从商人那里买来的手杖,他们似乎仍然跻身于打量着他们的人群中间,逐渐将我们引向画面的背景,借助于巧妙安排的过渡,展示现实与生活的立体风貌。出生于奥斯蒙家族的这位德·布瓦涅夫人就是在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膝盖上长大的,这是她告诉我的,当我还是青少年的时候,我经常在舞会上看见她的侄女,出生于奥斯蒙家族的德·马耶老公爵夫人,八十多岁的她依然雍容华贵,她前额上翘起的白发令人联想到最高法院院长头顶上的假发。我还记得我的父母经常跟德·布瓦涅夫人的侄子德·奥斯蒙先生共进晚餐,德·布瓦涅夫人曾经为德·奥斯蒙先生写下了这些回忆录,我从父母的故纸堆中——其中就有他写给我父母的许多信件——找到过他的照片。为此,我对舞会的最初回忆的线索来自我父母的那些在我看来有点模糊却又非常真实的叙述,一条几乎是无形的纽带将这些回忆与德·布瓦涅夫人保留的记忆维系在一起,她向我们讲述她曾经参加过的最初盛典:这一切最终用轻浮浅薄却又诗意盎然的经纬编织出一块梦幻的布料,那是现在与已经遥远的过去之间的轻便桥梁,它连接着生活与历史,让历史更加生动,让生活几乎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