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6 不容易,我乐意(第3/20页)

过了老半天,来了个很高大的男人,据说是厂长。厂长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若洪钟带着胶东半岛的海水味说:“谁叫李锐啊?恭喜你啊,你是俺们一汽建厂以来,头一个把这玩意儿焊在流水线上的!”

就是精神不大正常

出了这么大一丑,全家都觉得我太不争气了,我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怎么办呢?

当年一汽电视台最有名的主持人刘晓玲,搞了一档娱乐节目,招聘临时主持搭档。我不是文艺青年么,就兴冲冲去报名应聘,还真考上了。

该节目的主要内容是点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念台词:“某某分厂某某工位张某某,想为他的女朋友李某某,点播一首《爱你一万年》,我们今天就来满足他的心愿。”

一汽电视台虽然只是一家企业内部电视台,但是能覆盖到的观众少说也有四五十万。在点歌节目里念了一阵子台词之后,我发现自己开始“出名”了。走在厂区大街上经常被人认出来,“哎,这不是李锐吗!”进澡堂子也能被认出来,光着身子让人上下打量,还挺不好意思。

最糗的一回是在马路上,听见人家招呼我,怀着欣喜的心情回头挥手致意,脑袋“梆”一下撞在了公交车站牌上,撞得我眼前直冒星星。最可恨的是,那牌子从我脑袋上弹开,还像动画片里似的,“嗡嗡”乱颤,周围的人笑得都走不动道了。

就这么虚荣快活地上了一阵子班,厂里文工团来了一个人,叫陶维,是个舞蹈演员。舞蹈演员一般身材都矮,他却个头儿挺高,不但在舞台上玩艺术,生活中也玩,走路扭来扭去。要知道工厂是一个充斥着雄性激素的地方,看见这种男人,真是要多烦有多烦。

虽然烦,但不能不提,因为此人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后半截人生。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准备节目,陶维一拉门,黑着脸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我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指着我鼻子说“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吗?”

我被他问傻了,心想我怎么自甘堕落了?

“你就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一直混下去吗?”他又指着我周围的同事说。

我与众同事面面相觑,不知来者是何路数。

这时,只见他左脚在地上一顿,右手在空中一挥,“李锐,你是一条龙,早晚有一天,”左脚又重重一顿,“早晚有一天你会飞起来的!”

说完这哥们儿扭搭扭搭走出去了,屋子里剩下的人,包括我在内,无不愕然。

隔了两天,我正在姥姥家闲待着,都快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这哥们儿又闯进来,把前两天的戏码重演了一回。还是先指着我鼻子,“你就这样自甘堕落吗?”然后左脚一顿,右手一挥,“你是一条龙,早晚有一天,”左脚再一顿,“早晚有一天你会飞起来的!”

跟上次不一样的情节是,这回临走前他“嘭”地丢给我一沓纸,我一看,是高考复习资料。

“考大学?考哪个大学?”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你考北京广播学院,我考中央戏剧学院。”他神情笃定地说完,转身走了。

我姥姥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挺好个孩子,就是精神不大正常。”

差点儿把我漏了

今天的中国传媒大学,那时还叫北京广播学院,在整个吉林省的录取名额只有一个,怎么敢考?算了,考不上就当玩呗。但不知道是陶维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命中注定,复习了几个月,居然真考上了。至于怎么考上的,当然是艰难曲折,暂时略去,将来可以另写一本书。在这儿单说考上以后的事。

第一次知道考上了,是接到一个北广的电话通知,高兴坏了。可正式的录取通知书久等不来。再打电话到学校去问,得到的答复就是“没有录取”。

这事儿蹊跷,显然有问题。我决定和妈妈一起到北京查个究竟。出发那天险些误了点儿,赶到站台时,火车门已经关上了,正在慢慢启动。可是乘务员十分仗义,左手拽着我妈,右手拽着我,愣是把我们拽上了车。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个历史性的瞬间。我的事,总这么悬,又总能成。

到了北京广播学院,去招生办查录取名单,查了四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灰意冷。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心生一念,对接待我们的人说:“还有另外一本录取名单,对不对?”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于是我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测,坚持要看。

终于拿到了另外一本录取名单,仔仔细细从头看,没有,没有,仍然没有。几乎打算放弃了,忽然发现倒数第二个名字,居然就是“李锐”二字。

我考上北京广播学院那年,陶维也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

哥们儿是神仙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