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雅贼系列(第26/36页)

比方说,篮球之神迈克尔·乔丹在电视上公然喝一罐运动饮料,他所赚到的钱远比十个百个台北市清洁队员的一整年薪水加总还多,迈克尔·乔丹是谁?他是一个美国年轻黑人,他所会做的,而且从来没有人比他更会做的,就只是把个偌大皮球丢进一个漏底的篮子里,这真的比天未亮就起床,冒着被酒后驾车人撞死,认真辛苦为我们清理街道,让蚊蝇不生,让街道干净,让城市美好适合人居更有价值是吗?

一开始他们相信

当然现在的经济学者学聪明了,他们倾向于搁置烦人的价值问题,全力对付可计量可数字化的价格问题,但老实说,这是失败后的学习结果,最早先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最早期天真、野心勃勃的经济学家最根柢处相信,价格就是价值的具体数字标示,是价值的计算以及因此而成为可能的交换方式,价格的高低,可清楚显示事物价值的多寡,这个古老的基本信仰,相当程度还存留至今,以至于对很多人来说,高价位的东西仍暗示着高价值,这正是价格之于价值的渗透和混淆。

就像我们小时候,常误以为会念书的女生一定比较美一样(如此神话通常维持到长大后第一次同学会才正式破灭),罗登巴尔也有这个问题,要不然他怎么会保留吉卜林的劣诗《拯救巴克罗堡》,而不是他比较有价值的《丛林王子》或《基姆》呢?答案是《拯救巴克罗堡》比较稀少,而稀少影响的是供需,当然不会是书的内容或本质,因此,作祟的仍然是价格。

老自由经济学者相信价格/价值的亲密关系,但他们同时也有着理性主义者的正直诚实,并不掩饰他们也马上意识到的两者分离现象,这现象最尖锐表现在两组极端的事物之上,一是你再难找到比它们更有价值的阳光、空气、水,另一是你实在很难找出什么价值(使用价值,彼时经济学家关心焦点所在的价值唯物部分)的钻石宝玉之物,而前者不要钱,后者买不起。不管是李嘉图或马歇尔,都在他们经典级的经济学原理教科书中正面地、甚至一开头就料理这个麻烦——但老实说,极端式的例外麻烦在哪里都不会是难对付的东西,麻烦的是那种暧昧、隐藏、纠缠其中像寄生虫的东西,极端式的麻烦你只要把它“括弧”起来,贴它一个里外如一的标签就可归档了事了,因此,前者叫“公共财”,后者则大致称之为“稀有财”,完毕,句点。

真正把这个分离暴烈撕扯开来的还是永恒的马克思。根本上就是为终结掉市场经济而来的马克思,才不想把高贵重要的价值塞进供需法则的价格小框框内,他真正思索的还是价值本身,认为价值是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的高低多寡系由劳动的投注时间所决定,这就是所谓的“劳动价值论”。只是偏偏劳动者只能取得价值兑换成实质报偿的一小部分,仅供其最起码的维生所需,以便继续供应劳力(跟对待机械等生产工具一模一样),其他剩余的部分则悉数被该死的资本家所拿走,这就是剥削,就是掠夺,因此,正义就是把被拿走的这部分归还给劳动者。

在严酷文字的暴烈批判底下,马克思其实和古典经济学者共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价格和价值基本上应该是一致的,只是古典经济学者以为,既然一致,而价格又是可计算的,因此,你只要妥善处理价格这部分,基本上就连难以捉摸的价值也一并解决了;马克思则倾向于让价格暂时留着无妨,反正它只像露珠一般,很快太阳一升起它就消灭无踪,当私有财产制度不在,美好的共产世界冉冉升起并光照世界,哪里还有价格存在的空间呢?

看不见的黑手

也许我们到今天还相信,而且乐意相信,价格和价值“理应”一致,价格“理应”忠贞不贰地反映价值,而且更积极地,通过价格这只市场上看不见的手,起着引导资源,好生产有价值事物的作用。但今天,我们其实知道,这些只是“应然”,实然的现实世界并不长这样子——共产世界没来临,价格愈来愈显示它不是方生方死的露水,而是坚硬不可击破的实体,是现实世界操作的主体,人们追逐的焦点,它仿佛和善可操控,但人们的每一个操控作为似乎都等于在喂养它,让它更强大,像一只持续长大的怪兽,把价值逐步逼到阴黯枯荒的墙角,像一株萎谢的花。

你知道非洲很多犹在肆虐的疾病,就人类的医学能力都是可解决的,但如果非洲人的财富撑不起一个有意义的市场,那如何能期待此类药物的研发和上生产线呢?在此同时,全世界的大药厂最愿意投注资源的是什么?大概就是壮阳药、生发水和减肥药,谁都记得万艾可的上市如何让一家公司股价起飞,获取暴利,这就是市场的力量,价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