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第2/6页)

这真是一个含义深长的故事!这个故事在耶稣死后一千九百年,居然在台湾来了一出全新拷贝——胡适先生的亲爱的“彼得”们,纷纷露出了他们的嘴脸,他们和当年彼得不同的一点是:彼得还会羞惭痛哭,还会在日后做个传布耶稣思想的使徒,可是他们呢?他们都不会,他们只会在胡适先生的生日忌日里来一番“告朔饩羊”,对遗照三鞠躬以后,一哄而散,坐车回家。

胡适先生所引用的“交友以自大其身”,在他死后,就缩小得一至于此!“交友”显然是失败了!

“借一千,还十万”

记得胡适先生死后不久,胡虚一先生在《民主潮》第十二卷第六期(1962年3月16日)里,翻译了一篇《民主政治的两种观念》,他在译后记里有这样一段话:

这几年来,别以为有那么多人围在他的身旁搞什么献花祝寿的热闹事,也别以为有那么多的男记者女记者把他当作“花边新闻”的采访对象,而我却体会到胡先生的心之深处,一直是孤寂的!一直是忧愤的!为什么?这可从胡先生这些年来的处境想象得到。近几年来,胡先生固然是个人自由主义的象征,但他也日益成为一个所谓“自由民主”的可悲人物!他的声誉,也是渐渐地为点缀这点可怜的所谓“自由民主”,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君不见许多怀抱自由民主理想的青年人,在他们的谈话中,充分流露出他们“对胡适的失望”。虽然如此,可是“围剿胡适”之浪潮,却仍是一波一波地涌过来。而更可“悲”者是,“桃李满天下”的胡先生,他的门生高足,际此“围剿胡适”的风暴声中,竟都只会为他开祝寿会,除了一个不相干的“青年小子”李敖君挺身出来说几句外,很少有人挺身出来为“胡适思想”做一是非辩的!你想:胡适先生怎么会不觉得心灵孤寂而忧愤呢?

胡虚一先生这段感叹,还只不过是专指胡适先生临死前的一段日子而言。在胡适先生死了两三年后,他的亲朋好友、门生故旧,更是安静得可爱了,他们安静地看着,看着那个“不相干的‘青年小子’李敖君”来开创一个吵闹的局面。而他们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三件事:一、我出版了《胡适研究》一册;二、我出版了《胡适评传》一册;三、我编了《胡适选集》十三册。都由文星书店出版。《胡适选集》是一种普及的版本,当时每册定价只十四元,特价期间每册只卖九元,该是一般读者都能买得起或设法买得起的。内容共分十三类,每类一册:①述学(共十篇),②考据(共十三篇),③人物(共二十五篇),④年谱(共四篇),⑤历史(共十篇),⑥政论(共二十八篇),⑦序言(共四十二篇),⑧杂文(共三十五篇),⑨日记(共九篇),⑩书信(共七十四篇),?诗词(共七十篇),?翻译(共二十八篇),?演说(共三十篇)。

胡适先生以他七十年零七十天的生命,在人间留下了大量的文字,由于年代久远、人事动乱,这些文字,散佚的很多。一般想读他的文字的人,通常是依靠《胡适文存》《胡适论学近著》《胡适文选》《章实斋先生年谱》《先秦名学史》《中国古代哲学史》《白话文学史》等专书。在这些专书以外的大量文字,却没有被有计划地编选过,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遗憾。

《胡适选集》的构想,是我鉴于胡适先生著作的这种散佚,无法看到在《胡适文存》等书以外的大量文字,所以才加以搜集,用来嘉惠士林的。

选集中的文字,都是从几十年以来的报章书刊中陆续一篇篇搜集到的,在搜集过程中,曾遍访海内外公私藏书,所以有时候虽一篇之微、一诗之细,都得之不易。因而它的珍贵性,也就益形增加。我相信,凡是稍懂现代编辑经验的人,都会仔细发现这套选集编纂的精审。中国图书馆专家童世纲先生编《胡适文存索引》,把这套选集全部编入,更可显出这套选集的价值。

《胡适选集》出版后极受欢迎,对胡适思想的流传有了极大的影响。《胡适留学日记》里有一则《借一千,还十万》的札记,写施特雷特(WillardStraight)以十万元的纪念堂,酬答他欠过一千元的知己舍尔科夫(Schoellkopf)的故事。胡适先生送了我一千元,我说3月要还他,但他2月就死了。最后我以《胡适选集》给他做了最好的纪念。文星被国民党封门后,这书转给了传记文学社,市面上也出了多种翻印本,单册流传,总在十万册以上。我这点酬答死友的心意,比起《胡适留学日记》中的故事来,也算好有一比了。

窜改了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