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处都在吃饭唱歌(第4/8页)

后来我走的时候,那小子破天荒地很规矩地跟我说,燕子姐姐,再见,你还会来吗。我一感动,想这小子没事煽什么情,想着想着眼泪差点儿流下来。杨哥一家是从昆明搬来丽江,定居在束河小镇。大人们追求宁静生活,自然觉得觅到完美宜居地,所有的梦都和基本生活混在了一起,特别完美。但青春期里的妹妹却因为年纪小体味不到世事沧桑后的淡泊,特别向往城市生活。我告诉她,你想想看,你在这样的古镇长大,以后你就是平静古镇里成长起来的美好姑娘。你的脾性里永远都带着别人不会有的浪漫和安宁,这很酷。其实我也想象不出来,如果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是何种经历。但不计其数的人经历尘世,看过繁华,都带着受伤的心缩到这样的古镇,抚慰心灵。怎么比得上,带着最干净的心一路成长,在平淡和干净中洗炼出来再去选择人生。

如果是丽江是酒,大理就是茶,没那么浓烈,却很醇香。大理,大理,风花雪月的大理,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你听听,你们听听,光是听了这一番说辞就没法让人不爱它。

我到大理的第一天就体验了一把白族人的热情好客。我住在双廊的大建旁村,村口很窄,有一家盖了新房上梁大吉,正在摆酒设宴。我们租了小摩托车来往于大建旁村和双廊村之间,每次出村入村都要经过这家。外面一竹筐一竹筐地装着各种新鲜的菜,肉就用绳绑着挂在木桩子上,用砖垒就的炉灶,大铁锅架在上面,炊烟高起。两个白族妇女一起抬着大锅铲翻炒,香味让你想不闻到都难地冲着你的鼻孔就往心里钻。我没吃饭,本来就肚饿,伸头看了一眼。我想,肯定是我想蹭吃蹭喝的嘴脸都昭昭然挂在表面上了,要不然怎么能骑在摩托车上就被房主拦下来了。我装模作样地客气了一下,拉着导演连蹦带跳地就进了屋。房子刚刚开建,门窗都还没上,空空的屋子里摆满了方块饭桌,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有当地人,也有游客模样的人,料想也是像我们一样被盛情邀请进来同庆的路人。说是饭桌,其实也是砖头堆一堆,方木板往上一搭。菜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地摆满了整张桌子,一碗吃空,马上就被补上。我们被屋主人带进去,往其中一张桌子上一塞,大白米饭也递过来。一桌子坐的都是当地白族人,说的话也听不明白,就只能看着他们笑,他们就回我一个更灿烂的笑,然后打着手势让我吃。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蹭吃过这样的饭,气氛喜气洋洋地很是热闹,有一种来大理第一天就完全融入了大理的主人感。偶尔有大白鹅灰鸭子从屋外蹦到屋里来,也不怕人,就在我们脚边串来串去。喝的是白色大桶装的白酒,闻着味就浓,我一向是酒胆一百分,酒量五十分,酒品零分的人,这样的气氛里既推脱不掉也不想推脱。我就拿着平口的瓷碗喝,喝完从嘴里一直辣到嗓子眼里,还要学着白族汉子们发出“啧”的一声。入乡随俗是最自在的旅行体验,我心里不禁窃喜着,终于也体验了一回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

我早就习惯了吃完饭就该唱歌的好风俗,大概是喝了点儿酒,说起唱歌我噌一下就站起来了,说,我是外地人,来云南喜欢云南,我来唱个,唱个《彩云之南》。词也记不清楚,乱七八糟就开始唱。底下的人都听得特别认真,还拿小碗敲着木桌子打节奏。抛砖引玉,大家都亮出嗓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唱,少数民族同胞们的嗓子真透彻啊。一个高音就蹿到屋顶上,震得耳朵都嗡嗡响。我坐在下面,左右手一手一只碗,像鼓钗一样打拍子,竟然也有一股想哭的念头。不是因为悲伤,更不是矫情,就是单纯地为这样的气氛所感动,整个心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粮食酒还是怎么,热烘烘的,心里暖得紧。

你们心中有没有存留一些和陌生人狂欢的镜头,也许是我的性格使然。随便翻一翻回忆,就有数不清的经历可以拿出来念叨一下。2011年的圣诞节,我是和朋友在香格里拉度过的。我们住在松赞林寺旁边的松赞林卡。住的房间里有壁炉,炉子里火光熊熊,木头在里面燃得噼噼啪啪。我们都没有住过安着壁炉的屋子,觉得就这样睡过去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太可惜,半夜肚子饿的两个人厚着脸皮跑去前台要土豆。刚一出门,一道火光冲上天空,突如其来,我们都被怔住了。就在发愣的空当里,烟花绽放天际,开成金灿灿的一朵瀑布焰火。远远就听到一群人伴着音乐在欢呼,我们俩对视一眼,把外套一裹就寻着声音冲过去了。原来是一群外国人在庆祝圣诞节,他们把音响拉了电线摆到了外面,既没有肉也没有酒。就只有音乐和舞蹈,大家手舞足蹈地嘻哈在一起。我们傻站在外围看,被里面跳着舞的络腮胡子大叔瞄到,迈着舞步就把我们扯进去了。进了舞池,站着不动未免太扫兴,我们看所有的人也都踏不在点子上,只是乱跳图个快活,索性对一对眼,也跟着音乐疯跳起来。拉我们入伙的络腮胡子大叔隔着音乐大吼着和我们打招呼,我们也大吼着回应。突然就有一个棕发姑娘比划着跑到每个人的面前,指着手表示意零点到了。所有人突然就安静下来,开始祈祷,每个人脸上都有豁达的浅笑。音乐还在响着,环境却好像平静非凡。这个画面对我的触动很深,以至于后来每年的圣诞节我都会想起那些男男女女突然沉默的模样,连我都能看到他们好好守住的那个强大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