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暴力孤独(1)(第2/4页)

的时候,不是用一隻驯养的猪,而是一隻衝撞的野猪,如西班牙的斗牛,人与动物要进行博斗,这不就是暴力?

我们现在称為「暴力」,但在部落时代却隐含人类生存最早的价值,和高贵的情操,部落的领袖都是因為暴力而成為领袖,他可以双手撕裂一隻山猪的四肢,可以徒手打败一隻狮子或老虎,过程绝对都是血淋淋的,在血淋淋的画面中,还有部族对成功者和领袖的崇拜与欢呼。

那麼当领袖进入文质彬彬、有教养的时代,这个潜藏的暴力本性到哪裡去了?

人类内在的黑暗

暴力美学其实隐藏了一个有趣的角色转换的问题。几年前,美国华盛顿发生恐怖事件,有人持槍在街上扫射,使大家都不敢出门,这是一个暴力事件,所有的媒体都谴责这项暴力。可是当我们注意到行兇者的背景,其实是波斯湾战争的英雄,也就是说,这个人有两个角色,当他在伊拉克杀人的时候,他是被鼓励的,他是合法的杀人,他杀得愈残忍,获得的勛章愈多,当他回到自己国家时,他变成不合法的杀人犯,那麼暴力到底是该鼓励还是恐惧?

我想,我们可以把暴力分成两种:一种是合法暴力,一种是非法暴力;我们都在鼓励合法暴力,但是在战场上,鼓励士兵杀敌,一旦

战争过去了,他回到了一般人的生活,该如何延续他的生命?在越战的时候,就有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七○年代的电影导演弗朗西斯.福特.柯波拉(FrancisFordCoppola),其作品《现代啟示录》(ApocalypseNow)也在探讨暴力美学的角色转换,影片依据康拉德(JosephConrad)的原着小说《黑暗之心》(HeartofDarkness)所改编,小说其实是虚拟了一个战场,探讨人类内在黑暗暴力的部分,柯波拉改以越战為背景,成就近代一部了不起的史诗性电影。

其中,有一幕惊人的画面,以华格纳歌剧交响乐搭配整队直升机进行大屠杀,堪称经典,让人印象深刻,那是非常惊人的暴力美学,你会在一剎那之间,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暴力?那个投弹的美国人在那一刻简直成為上帝,你这个时候跟他讲暴力吗?他不会觉得那是暴力,那是伟大的戏剧。

暴力和美学的纠结,在人类歷史起源甚早,我们听过暴君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NeroClaudiusCeasar)的故事,他是罗马最后一个皇帝,我觉得他是一个艺术家个性的帝王,热中於娱乐、演戏,他以「伟大的艺人」自居。他最后一件作品是放火烧罗马城,在歷史上他被当成一个暴君,一个疯狂的皇帝,但是他在暴力和美学之间,投下了一个非常曖昧的点;如果你有权力,你会不会焚烧一座城市?这个问题是一个人性的挑战。我相信在我们的文化中,尤其是知识分子,始终不敢赤裸裸地去谈暴力的本质,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这个部分变成最大的禁忌,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对暴力美学不曾有过嚮往。

暴力转化成美学

不知道你有没有接触过黑道的世界、帮派的世界?

我从来没有混过帮派,可是从小学开始,身边一直有这样的朋友,一些大哥级的人物都会问我:「有没有人欺负你呀?」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遇到满身刺青的人,就会觉得他们很棒、很讲义气,会一直保护我的感觉。上初中时,他们有好些是在市场上卖菜卖肉,相遇时就会给我一大块肉,或是一大把青菜,我妈每次问我谁给的,我都不敢说实话。

帮派是在我所受教养之外的世界,我隐约觉得裡面有一个惊人的仪式;偶尔他们透露出对兄弟的义气,那种两肋插刀的江湖豪情,我也觉得非常动人。这种情操是在政治的尔虞我诈裡找不到的。这种暴力你如何看待?

中学的时候,班上哪些人混帮派,是竹联帮或是四海帮,大家都知道。从耳语中,我们会知道哪个人的屁股被捅了一刀之类的事!為何青少年特别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我相信跟潜意识中的某个东西是相通的。青少年的身体刚刚发育,内在原始的暴力慾望会爆发出一股征服的力量,那是原始的人类在自然和旷野中,以体能保护族群的遗传基因,在现代人身上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今天我们用道德将暴力划分為不好的、不对的,於是一种在原始社会裡伟大的情操,变成一种被禁止的行為。

陕西作家贾平凹的作品《怀念狼》,是一部有趣的小说,他说陕西很多狼,随时会出来吃人。狼有各种的计谋,会趁母亲不注意时吃掉小婴儿的五臟六腑;会偽装成人,用后肢站立,搭夜归人的肩膀,在他回头时一口咬住。狼在当地有很多的传说,而他们认同的英雄就是屠狼的猎人。后来狼愈来愈少,中央派来了几个环保专家,将狼编号,编了十五号,只剩下十五匹狼了,所以提倡保护狼,而屠狼的英雄就变成谋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