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刊终期(一)(第4/44页)

末了还有标语与主义。这是一条天上安琪儿们怕践足的蹊径。可怜这些时间与空间,哪一间不叫标语与主义的芒刺给扎一个鲜艳!我们的眼是迷眩了的,我们的耳是震聋了的,我们的头脑是闹翻了的,辨认已是难事,评判更是不易。我们不否认这些殷勤的叫卖与斑斓的招贴中尽有耐人寻味的去处,尽有诱惑的迷宫。因此我们更不能不审慎,我们更不能不磨砺我们的理智,那剖解一切纠纷的锋刃,澄清我们的感觉,那辨别真伪和虚实的本能,放胆到这嘈杂的市场上去做一番审查和整理的工作。我们当然不敢预约我们的成绩,同时我们不踌躇预告我们的愿望。

这混杂的现象是不能容许它继续存在的,如其我们文化的前途还留有一线的希望。这现象是不能继续存在的,如其我们这民族的活力还不会消竭到完全无望的地步。因为我们认定了这时代是变态,是病态,不是常态。是病就有治。绝望不是治法。我们不能绝望。我们在绝望的边缘搜求着希望的根芽。

严重是这时代的变态。除了盘错的,恣蔓的寄生,那是遍地都看得见,几于这思想的田园内更不见生命的消息。梦人们妄想着花草的鲜明与林木的葱笼。

但他们有什么根据除了飘渺的记忆与想象?但记忆与想象!这就是一个灿烂的将来的根芽!悲惨是那个民族,它回头望不见一个庄严的以往。那个民族不是我们。该得灭亡是那个民族,它的眼前没有一个异象的展开。那个民族也不应得是我们。

我们对我们光明的过去负有创造一个伟大的将来的使命,对光明的未来又负有结束这黑暗的现在的责任。我们第一要提醒这个使命与责任。我们前面A起过人生的尊严与健康。在我们不曾发现更简赅的信仰的象征,们要充分的发挥这一双伟大的原则——尊严与健康。尊严,它的声音可以唤回在歧路上彷徨的人生。健康,它的力量可以消灭一切侵蚀思想与生活的病菌。

我们要把人生看作一个整的。支离的,偏激的看法,不论怎样的巧妙,怎样的生动,不是我们的看法。我们要走大路,我们要走正路,我们要从根本上做工夫。我们只求平庸,不出奇。

我们相信一部纯正的思想是人生改造的第一个需要。纯正的思想是活泼的新鲜的血球,它的力量可以抵抗,可以克胜,可以消灭一切致病的霉菌。纯正的思想,是我们自身活力得到解放以后自然的产物,不是租借来的零星的工具,也不是稗贩来的琐碎的技术。我们先求解放我们的活力。

我们说解放因为我们不怀疑活力的来源。淤塞是有的,但还不是枯竭。这些浮荇,这些绿腻,这些潦泥,这些腐生的蝇蚋——可怜的清泉,它即使有奔放的雄心,也不易透出这些寄生的重围。但它是在着,没有死。你只须拨开一些污潦就可以发现它还是在那里汩汩的溢出,在可爱的泉眼里,一颗颗珍珠似的急溜着。这正是我们工作的机会。爬梳这壅塞,粪除这秽浊、浚理这瘀积,消灭这腐化,开深这潴水的池潭,解放这江湖的来源。信心,忍耐。谁说这“一举手一投足”的勤劳不是一件伟大事业的开端,谁说这涓涓的细流不是一个壮丽的大河流域的先声?

要从恶浊的底里解放圣洁的泉源,要从时代的破烂里规复人生的尊严——这是我们的志愿。成见不是我们的,我们先不问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功利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计较稻穗的饱满是在哪一天。无常是造物的喜怒,茫昧是生物的前途,临到“闭幕”的那俄顷,更不分凡夫与英雄,痴愚与圣贤,谁都得撒手,谁都得走,但在那最后的黑暗还不曾覆盖一切以前,我们还不一样的得认真来扮演我们的名分?生命从它的核心里供给我们信仰,供给我们忍耐与勇敢。为此我们方能在黑暗中不害怕,在失败中不颓丧,在痛苦中不绝望。生命是一切理想的根源,它那无限而有规律的创造性给我们在心灵的活动上一个强大的灵感。它不仅暗示我们,逼迫我们,永远望创造的,生命的方向走,它并且启示给我们的想象,物体的死只是生的一个节目,不是结束,它的威吓只是一个谎骗,我们最高的努力的目标是与A命本体同绵延的,是超越死线的,是与天外的群星相感召的。为此虽则生命的势力有时不免比较的消歇,到了相当的时候,人们不能不醒起。我们不能不醒起,不能不奋争,尤其在人与生的尊严与健康横受凌辱与侵袭的时日!来吧,那天边白隐隐的一线,还不是这时代的“创造的理想主义”的高潮的前驱?来吧,我们想象中曙光似的闪动,还不是生命的又一个阳光充满的清朝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