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诗性的婉转与徘徊(第3/3页)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有一句精辟精到的论述,“既随物以婉转,亦于心而徘徊。”这两句话十二个字,把用一切文体写作的作家的创作本相都说清道白了。暂且避开这句概论的主旨,仅就语言而言,也是精微难违的。作家的语言以怎样的形态“婉转”起来,得“随物”而选择到最恰当最贴切最应手的表述方式;还有“心之徘徊”,可否理解为作家的思想、精神、气质对“物”所产生的体验和感受,决定一种特殊到别无替代的最适宜展示“徘徊”内质的语言方式?这样看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物”,只用一种语言形态语言结构来写作,而且自鸣洋洋为语言“风格”,是不可思议的。即如鲁迅,“既随”祥林嫂和阿q和孔乙己等不同对象的“物”,“婉转”和“徘徊”出来多大反差的语言形态,已属阅读常识,且不说面对不同对象所使用的两极式冷暖语言的杂文。

  这样,我就看到和谷语言炉火纯青般的成熟季节,既有汪洋一样恣肆林涛一样呼啸长河一样奔涌的抒发,又有简朴纯净到几乎不见长句几乎不用一个修饰形容词汇的素描。让我看到“随物”的对象差异所“婉转”出来的语言姿态和色彩,更看到这一颗独有的“心”所“徘徊”出来的灵魂世界的这一面和那一面的颤音。语言当是一个作家最显明最具标志性的个性表征。

  我限于精力,更拘于能力,仅只说到和谷的散文阅读感受。和谷是一位多种体裁写作的作家,而且都有不俗的建树。他写诗歌写小说写影视剧本,也写过曾获全国大奖的长篇报告文学及电视连续剧《铁市长》,曾经产生过广泛的轰动性影响,远远超出了文学圈子,也超出了纯粹的文学鉴赏和评价的范围,在普通读者心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提到这篇报告文学和以此改编的电视剧,在陕西虽不敢说是无人不晓,拥有广泛的读者和观众却是客观的事实。然而作者和编剧和谷,却在文学圈外少有人知。这里就应了一句俗话,爱哭的娃多吃奶。当今文坛,谁都看见会炒作的人易出名,他炒自炒伙炒用钱买炒,都在一时一地炒出热名来,已经屡见不鲜。和谷依然故我,从上世纪70年代写作到今天,从西安写到海南再回归西安,除了做必做的公务和家务,就是写作,悄悄默默地写作着,几乎不见张扬和张罗,与任何形式的炒作不沾。我在西安这地方几十年,虽然与和谷过从不密,甚至可以称作稀少往来,然而关于他在文坛的姿态,还是清楚的,自信如上的“悄悄默默”的用语,基本准确。

  这首先是一种修养、品行和道德的自我恪守;这又是对自己所钟爱的文学创作的理解,相信作家以作品存活这样古今中外难改的法则,因而对自己从事的创造性劳动的神圣和尊重;这更是一种自信,对世界万象通达理解下的自信;对自我创造活力的自信,才能几十年保持这种沉静的姿态。

  2005.10.5 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