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剑铭为友(第3/4页)

  后来听一位年轻的业余作者说:“如果不是为扶持我们,徐老师的名气肯定比现在大多了!”我这才忽然明白:从文学解冻之初,剑铭就开始主持一个工人文学刊物,后来又到《西安晚报》当副刊编辑。依他的热诚与执著,这种“为人作嫁衣”的事业肯定耽误了他许多耕作“自留地”的时间和精力。我在为他惋惜的同时也就多了一份肃然。

  前年某日,接到剑铭电话,说报社给他在沪河边上购得一套住宅,想约几位老朋友在新居一聚,庆祝乔迁之喜。我竟然很感动,最直接的感动就是我们在地理上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近。我那时重新回到原下祖居的村子,不过是为了逃离太过逼近的生活的龌龊。这个年龄了,经历了冷暖冰火几十年的生活了,唯一不可含糊的生活信条,人给社会建树美好的能力总是相对的,而不能制造龌龊却是绝对的。我便在原下的灞河边上重新阅读和写作。剑铭住到原西的沪河边上安居乐业了,应该是距我最近的一位作家了。

  猴年伊始,我到原上去给老舅拜年,回来路经剑铭沪河边上的住宅,喝一杯清茶,仍是一种素有的平淡、素有的踏实。剑铭的住房还宽敞,修饰得也不错,书房里挂着几年前由我写的“无梦书屋”的毛笔字,我看了颇觉别扭,吹牛说毛笔字已有进步,我要重写一幅,心里却潮起“历尽劫波兄弟在”的诗句来。剑铭告诉我,他已经写过一千万字的作品了。我并不惊诧,他的敏锐的才思勤奋的习惯呈现为快手,我是早就知晓的。他说他要出三本选集,诗歌、小说、散文各出一本,应是较大规模的一次专著出版,我也不惊讶,甚至以为早应该有这样规模的出版了。他拿出来一本“黄罗斌传”的长篇人物传记,才是令我震惊不已的事。黄罗斌为陕西蒲城县人,陕甘红色政权的创造者之一,上世纪60年代遭遇冤案,一生充满传奇性的超平常人想象的纷繁事件。无论解放前和解放后黄罗斌的全部生活历程,都与剑铭的生活经验相去甚远,然而剑铭写成了,并付诸出版了,包括传主眷属在内的各方都评价甚高。更令我惊奇到不可思议的事实,这部30余万字的作品,写作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月。剑铭不动声色轻声慢语给我说:“我一天写一万字。”我听说过用电脑一天可以码出万字的事,年轻时的我也曾经有过在兴头上一天用钢笔写出万把字的事。然而剑铭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用钢笔以一万字的速度写完一部30余万字的长篇人物传记,而且一遍成稿,而且得到出版社编辑和传主眷属的高度评价,且不说我如何惊讶、感动和钦佩,起码日后不会因为谁的枪手之快吃惊了。

  我约略知道,多年以来,剑铭写了大量的各行各业杰出人物的短篇纪实文学,主编了某些系统优秀人物的报告文学集子,既亲自出马采访写作,又兼以帮助修改整本书的稿件,不厌其烦,不拿架势,深得各家主管领导和作者的尊敬与爱戴。我较为确凿地知道一件事,是他主编陕西国防工业系统的一部报告文学集。我曾为这本书作序。在国防工业系统有那么多鲜为人知的无名英雄,我在阅读中不止一次热泪难抑,那本书里就有剑铭写作的九篇激情洋溢的文章。我之所以特别提到这部英雄碑史式的报告文学集,只有一点想作以强调,即在剑铭以诗人的激情倾注那一个个无名英雄献身事业的文字时,他还被一桩冤案囚锁着。一个被冤案侮辱侵扰的作家,依然故我地对国防事业的英雄倾心纵情,展示的就不仅是一个人民作家的情怀,也应是对冤案制造者的一种凛然表白,一种无意的嘲讽。

  剑铭告诉我,他手头还在写作一部长篇纪实文学,是三秦子弟立马中条(山)抗击日寇的气壮山河的群雕式作品。这样,在已经到来的猴年,剑铭将有两部长篇纪实作品和三部选集文本出版,当为盛事。一个作家,一年里有着如此丰硕的耕耘果实得以收获,还有什么事能比其更令人感到心灵与精神的慰藉和自信呢!剑铭属相为猴,今年满60了,这是怎样令自己也令朋友欢欣鼓舞的一个年轮哦!

  我前年曾在一篇致剑铭的短信里写过这样一点感慨,相识相交几十年了,他在城里,我在城郊,多则一年里有几次碰面聚首的机缘,少则一年也许难得相遇,既不是热爱到扎堆结伙,也不是互相提携你捧我吹。几十年过来,剑铭大约有两篇写到我的轶事的千字短文;我也只有前述的那封对他的一篇纪实作品读后感式点评的书信。然而我心里有个剑铭,或者说剑铭实实在在存储在心里,遇着机会见面,握一把手就觉得很坦然了。剑铭小我两岁,今年也年过花甲。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个小小的核儿,就是温情,就是友谊。热闹的人生与社会交会的场面,过去了就如烟散了;生活演变中的浮沉起落,也终究要归于灰冷。作为朋友,能留下来永远在内心闪烁着温暖光焰的,除了真诚,什么都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