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从大理到泸沽湖

  头上的风花雪月

  不足一小时,飞机从昆明飞到大理,降落在一座被削平的山头机场上。视野开阔,无遮无碍,远处的山和眼皮下的大理城尽收眼底。一个风格独具的高山小型机场,小到只有刚刚落地的这一架飞机,没有拥挤,更不会熙攘,颇有凛冽寒气的风,把旅客刚刚出口的话儿和热气一律扫荡,抛撒。

  沿着苍山绵延起伏的山系,远远望去,可以辨别新城和老城截然不同的风貌。从苍山到平川坝子漫缓下来的坡地上,房屋呈现出自然错落高低的壮观景象。即使是大片大片的平房或低层楼房,前边的建筑绝不遮挡后边的房屋,从平川一直立体展现到半山上。无论姿势别致的新建筑物或传统的老式房子,几乎一律把外墙都涂成白色,或者纯白的瓷片。苍山是深灰到黑青的颜色,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宽幅襟怀里,是大片白亮亮的建筑群,如此强烈的反衬,又如此和谐,从视觉到心理都感觉轻俏和透亮。与苍山并列的是黄色的秃山,断崖裸露无遗,沟壑也赤裸无遗,颇类西北黄土高原地区的地貌。两条平行并列的山系之间,是一片灰蓝色的水,高原人习惯把这种高原湖泊称作海,这个海的形状活像人的耳朵,便有洱海之称。洱海平静清丽,把两列风貌和气象截然迥异的山系襟连衔接,一种天然和谐的过渡。

  满城都飘动着白衣白裤。白族喜欢白色。白色的选择和白族的族史一样悠久。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潮时装,起码现在还无法动摇白族少女对白衣白裤坚定到崇拜的审美选择。一年四季无论季节如何变幻,少女的一袭白色服饰却始终不变。最神秘也最招惹人的是少女的包头,用漂亮精湛这些词汇似乎都不及意。包头有四种颜色,分别代表风花雪月。大理在两条山系夹峙之间,形成一条风道,常年有风,不同的时节刮不同的风;大理气候温润,四季有花,山野的花从年头开到年终;苍山顶上却是终年冰雪封盖,融雪的好水注入洱海,滋润着高原;没有烟气污染也不见尘埃迷弥的天空,月亮就愈显得清净和柔媚。风花雪月都是大理特定地理环境下大自然的恩赐。白族少女将其具象为符号戴到头顶,一种对大自然虔诚的膜拜。我很感动,一个自古以来就把风花雪月顶在头上的民族,当会是怎样一种胸怀和心地?

  最神秘的是包头的左耳侧那一绺白色线穗,垂过肩膀,暗示为未婚的女子,剪短到耳际的,标示为已婚。无论这白色线穗或长或短,是不允许任何人触摸的,尤其男性。如若谁敢违禁犯忌冒险动手,便要遭到惩罚,打是最轻的了。唯有求爱的小伙子可触摸少女过肩的长线穗。触摸表示求爱。小伙子必须有十分被接受的把握才敢伸出手去,姑娘接受了这种求爱皆大欢喜皆大完美;如若遭到拒绝,小伙子就得到女子家里义务做工,时限为三年,以观其行状,由姑娘最后表态做出抉择,留下来或走人。

  蝴 蝶 泉

  汽车在苍山宽幅襟怀里弯来绕去。下车前行,寻觅到杂树密林遮掩下的一个水池边。水是地下涌泉,真是太清了,清到纤尘不染,至清至净,透彻如无,可以逼真地透见水底一丝一缕的水草。这是声名远扬的蝴蝶泉。

  原以为只有浪漫派诗人才会给此泉以蝴蝶命名。了知原委后,方才明白这样动人的泉名纯系写实主义的杰作。泉边有合欢树,蝴蝶在枝条上停落,一只扒着一只,垂吊下来,五颜六色的彩蝶,一串一串从树枝上倒挂垂吊在泉水上空,蔚为壮观,亦堪称奇到不可思议的奇景。据说是合欢树分泌散发着某种气味,蝴蝶难以抗拒这种气味的诱惑,遂成此景。我不敢全信,合欢树并非仅此一棵,而蝴蝶独恋此树却是绝无仅有,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只有这儿的合欢树才有分泌出蝴蝶喜欢的那种气味的特异功能。

  苍山怀抱里的这一汪好水,涌流了不知多少年,彩蝶垂吊合欢枝条的奇景也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可谓“吊在深山人未识”。上世纪60年代,才被电影《五朵金花》剧组选外景时发现,这泉和这泉水上的蝴蝶串儿,就和《五朵金花》里美丽的金花一起出名了,蝴蝶泉成为天下名泉。我猜想这个美丽的泉名应该是剧组人员的集体创作。这个蝴蝶泉的浪漫奇观,连郭沫若老先生都难以拒绝诱惑,不远千里攀上山来,到此一游,不仅乘兴挥毫,为此泉题写了“蝴蝶泉”三字,而且赋得七律一首。郭老题名的蝴蝶泉镌刻在泉水涌流的出口处,论书法是精湛称绝的。那首七律已制碑,按郭老的亲笔书法刻制,亦为大家气象,弥足珍贵;只是那七律的遣词采句,在印象里的大师的诗词著作中,仅算得一般,不属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