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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河岸”的门上还挂着“准备中”的木牌。

营业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稍事休息,晚上从五点开到十一点。

望了望店堂,里面一个人都不在。店里的时钟正指着三点半。罗盘中间是一头笑嘻嘻的牛,它的两条前腿分别是时针和分针。听说这钟是老佐过去从精肉协会拿回来的。

看来老佐是回家打盹去了。所以肉子应该也回去睡觉了。

绕到“鱼河岸”背后,穿过一条小巷,就到我们的家了,还带个小小的院子,我很喜欢。我们过去住的地方,不是宿舍就是旧公寓,从来都没有院子。

没有篱笆也没有院门,不过从水泥地一脚踏进院子,就有一种“回来了”的感觉。这是我的院子,我心想。泥土比我想象的更加松软,散发着香气,总是能让我松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从我面前一闪而过。仔细一瞧,青草晃动的地方有一只小蜥蜴。蜥蜴一天到晚都急匆匆的。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虽然根本没和人约什么见面。”

像壁虎那样正大光明地趴着有什么不好呢?偶尔会有小壁虎贴在浴室的窗户上,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高冷的表情,显得十分稳重。每当我为了袅袅升起的水汽道歉时,它就会满不在乎地说:

“水汽妨碍不了我。我也没觉得碍事。”

或许是因为它的名字够气派(1),显得很有威严。

“水汽看得见摸不着。可我没打算去摸它。”

我从四岁起就一个人洗澡了。不过,壁虎、水汽、窗户、洗澡水,都会来和我聊天,我一点都不孤单。我的世界总是热闹非凡。

蜥蜴钻进绣球花的阴影中,跑远了。它的身体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绣球花已经枯萎了,本来是蓝紫色的。而现在翠菊取代了绣球花,闪着蓝紫色的光泽。刚搬来这里时,老佐种的矮牵牛花也是蓝紫色的。这是我喜欢的颜色,是夕阳彻底西沉,天空在片刻之后显出的色彩。

我家的房顶也铺了蓝色的瓦片。油漆的外壁上,偶尔会夹杂几根草。

门牌只是一块木板,肉子在上面写了——

见须子菊子喜久子

我们的姓氏读作“MISUJI”。姓和名的最后都有个“子”,还以为是哪里的相声演员的艺名,读来有些奇怪。光看门牌,让人以为有三个女人住在这屋子里。趁还没有被班上的同学取笑,我就主动说了这个笑话。

“看我们家的门牌,还以为有三个女人住在这儿呢!”

大家都拍手笑了,笑够之后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我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只有老佐一个人对我俩的姓氏刮目相看。

“板腱(2)可是牛身上最金贵的部位啦。”

老佐有时还会把已经不能上桌待客,但却非常高级的“板腱”留给我们吃。老佐烤的“板腱”,真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就叫见须子吃牛板腱……”肉子喜不自胜地说。

听她的口气,好像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肉子再把下句说出来。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啦。

就算是真里亚,一定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烤肉吧。

我伸手拉门,门没锁。缓缓拉开门,就已经能听见肉子的鼾声。休息时间她总是在睡觉。

我悄悄脱下鞋子,蹑手蹑脚进了屋子。这里有四畳(3)大小的厨房、肉子正酣睡着的六畳起居室和放着我的书桌、书柜与衣橱的六畳房间。真里亚总说这里小,但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进有两个房间的家呢。

起居室里的时钟嘀嗒作响。这是肉子不知从哪儿带回家的纸板时钟。上面是耳朵缠了绷带的凡·高自画像。好可怕。

肉子背朝着我,正在起居室中熟睡。

“咝咕咿……咝咕咿。”

这是肉子的鼾声。

身穿灰色运动衫的巨大身躯正上下起伏。咝咕咿,咝咕咿。屁股上的口袋还是个粉红色的桃心。咝咕咿,咝咕咿。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肉子的身体,以免吵醒她,然后把书包放在书桌上。当啷,金属件碰撞发出响声,肉子没被吵醒。桌上放着一张纸。

“给小喜久,要是该起床的时候你没睡,就叫醒我。”

肉子的留言条经常让人感到一头雾水。过去我也见过好几次这样的留言了。

“给小喜久,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

“给小喜久,一会儿就好。晚上等着看好戏!”

这两张留言条,前者的意思是“我照常去上班,也会照常回来”,而后者的意思是“我出门买点东西。你就期待着丰盛的晚餐吧”。

还曾经有过打开冰箱时,发现布丁上面放着一张纸“给小喜久,点心在冰箱里”。还有一次,肉子睡得不省人事,便条就放在她肚子上,上面写着“去问隔壁的人,他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