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1(第2/13页)

椅子,安德鲁。你能不能把它放下来?

我只是坐着管好我自己的事。

安德鲁,椅子有四条腿。用两条腿斜靠在墙上会发生事故。

教室里一片寂静,是摊牌的时候。这一次,你知道自己处在一个相当安全的境地。你觉得,这个班级不喜欢安德鲁,而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同情。他是个脸色苍白的瘦子,一个不合群的人。但是,全班同学还在看着。他们可能不喜欢他,但如果你欺侮他,他们就会反对你。如果是男孩和老师对峙,他们会选择站在男孩一边,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把斜靠在墙上的椅子。

你可以置之不理,没人会注意。那么,教书匠,问题是什么?很简单。安德鲁从第一天起就表明他不喜欢你,而你不喜欢被人不喜欢,尤其是被这个全班其他同学都不喜欢的小浑蛋不喜欢。安德鲁知道你偏袒女孩。我当然偏袒女孩。给我五个大部分学生都是女孩的班级,我会乐上天。肤色、游戏、话剧——多么丰富多彩。

安德鲁在等,全班同学在等,椅子趾高气扬地斜靠在墙上。哦,真想抓住一条腿将他拖下来。他的脑袋会沿着墙滑下,每个人都会大笑起来。

我转身离开安德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过身走向教室前面。回到讲台时,我当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或说些什么。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打退堂鼓了,我知道得采取行动。安德鲁的脑袋靠在墙上休息。他给我一个蔑视的微笑。

我不喜欢安德鲁那蓬乱的红发和清秀的相貌。我不喜欢他那矜持的傲慢。有时候我就一个话题作准备活动,全班同学都理解我的话。我滔滔不绝地讲着。正沾沾自喜时,我扭头看到了他冷冷的目光。我不知道是该把他争取过来还是将他彻底摧毁。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把它小题大做一番,把它变成一节观察课,假装你事先计划了整个事件。于是,我说:那么,这儿发生了什么?他们瞪大眼睛。他们很困惑。

想象一下,你是个报社记者。几分钟前,你走进这间教室。你看到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故事?

迈克尔大声说:没有故事,只有安德鲁同往常一样是个可恶的家伙。

安德鲁脸上那蔑视的微笑消失了。我觉得自己让他动起来了,我用不着说什么。继续这个诱导性问题,让全班同学谴责他。我会将那微笑永远从他的脸上抹去。这个小浑蛋,他不会再把椅子斜靠在墙上了。

我扮演着通情达理而又客观的老师的角色。迈克尔,像那样的评论不会给读者很多信息。

是的,但是谁需要那样的信息?会有《每日新闻》的人到这儿来写关于安德鲁、椅子和生气的老师这个伟大故事吗?

他的女朋友举起了手。

哦,戴安娜?

她对着全班同学说:迈考特先生砍[1]我们——

戴安娜,是问你们。

她停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看见了吧,迈考特先生,这就是这个世界出问题的地方。人们试图帮助别人,接下来其他人就会纠正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那很无礼。我是说可以让安德鲁把椅子放下来,因为他可能会打破他那愚蠢的脑袋。但是纠正人们说话的方式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你那么做,我们就绝不会在这个班上开口说话。那么,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吧?我要告诉安德鲁把他的椅子放下来,别再当傻瓜了。

她十六岁,高个子,很酷,金黄色的头发沿后背垂下,那种练达的样子让我想起斯堪的纳维亚女演员。当她走向教室后排,站在安德鲁面前时,我很紧张。

安德鲁,看吧。你看见了这儿发生的一切。这是个大班,有三十多个人。那边的迈考特先生看见你斜靠着椅子坐着。他让你把椅子放下来,你却笑着坐在那儿。安德鲁,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呀!你在浪费这个班里每个人的时间。你有什么毛病呀?付报酬给老师是让老师教课,而不是让他叫你把椅子放下来,好像你是一年级的小孩,对不对?对不对,安德鲁?

他还是斜靠着椅子坐着,但是他看着我,好像在说:这儿怎么啦?我应该怎么办?

他把椅子向前倾,直到放平。他站起来,面对戴安娜。看见了吗?你会永远记得我,戴安娜。你会忘了这个班,你会忘了这个老师,这个“叫什么来着”先生,但是我把椅子斜靠在墙上,老师因此而生气。这个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永远记得我。对不对,迈考特先生?

我真想摘下“通情达理老师”的面具,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听着,你这个小笨蛋,把椅子放下来,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出该死的窗外,让你成为鸽子的美餐。

你不能那么说。你会被上报给当局。你知道自己的角色:如果小坏蛋们时不时地让你生气,忍着,哥们儿,忍着。没有人强迫你从事这个工资过低、悲惨的职业。没有什么东西阻止你穿过那扇门,来到那个到处是有权势的男人、美丽的女人、城外鸡尾酒会和缎子床单的闪闪发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