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通往教学的漫长道路 3(第6/7页)

有几个孩子谈到了战争,以及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朝鲜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家人。他们说一些人回到家时已经失去了脸或腿,这不公平。失去一条胳膊不是那么糟糕,因为你终归还有一条胳膊。失去两条胳膊就是真正的痛苦了,因为得有人来喂你吃饭。失去一张脸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只有一张脸,失去就没有了,朋友。一个身材可爱、穿着一件粉色带花边衬衫的女孩说,她姐姐嫁给了一个在平壤受伤的人。他根本没有胳膊,就连可以固定假肢的残肢也没有。因此,她姐姐得喂他吃饭,给他刮胡子,做任何事,而他所要的就是性。性、性、性,那就是他要的全部。她姐姐因此疲惫不堪。

坐在教室后面的主任用警告的语气说:海伦!可她对着全班同学说:哎,那是真的。你怎么会要一个得给他洗澡、喂他吃饭,然后一天和他上三次床的人呢!一些男孩在窃笑,但很快止住了,因为海伦说:对不起,我为姐姐和罗杰而难过,因为她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离开他,而他就得到老兵医院。他说如果那样,他就自杀。她转过身,对着教室后面的主任说:对不起,我说了些关于性的话,但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我不是有意要失礼。

因为海伦的成熟、勇气以及她那好看的胸脯,我是如此钦佩她,以至于我几乎无法继续上课。如果她能整天围着我,给我洗澡、擦身子、做日常按摩,我想我不介意当一个截肢者。当然,老师不应该这么想,但是,当你正值二十七岁,又有一个人像海伦这样坐在你面前,提出性之类的话题并像她那样看着你时,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一个男孩不依不饶。他说海伦的姐姐不该担心她丈夫会自杀,因为当你没胳膊时,你不可能自杀。没胳膊,你就没法死。

两个男孩说:当你只有二十一岁时,你不应该不得不面对没有脸或没有腿的生活。噢,当然了,你可以装个假腿,但你绝不可能戴张假脸,那又有谁肯和你约会呢?那不就结了,你永远不会有孩子或任何东西。你的母亲会不愿意见到你,你所有的食物都得通过一根吸管。想到你会因担心可能看到或看不到那张失去了的脸,而永远不想再看浴室里的镜子,真的很令人伤心。想象一下,当一个可怜的妈妈在知道儿子永远不会再用剃须刀和剃须膏后,不得不决定将它们扔掉时,她该有多难。永远不会再用了。她不会真的走进他的房间,说:儿子,你永远不会再用这些剃须工具了。好多东西堆在这儿,我要把它们扔了。他坐在那儿,没有脸,而他的母亲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你能想象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吗?你只能对你不喜欢的人那样做,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即便是他没有脸了。不论你境况如何,你的母亲都应该会喜欢你、支持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不支持你,你能到哪儿去呢?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希望能有自己的战争,这样他们就可以到那儿进行报复。一个男孩说:哦,胡说,你永远不能进行报复。他们向他喝倒彩,他们的喊叫声淹没了他。他叫理查德。他们说全校都知道他是共产党。主任做着笔记,也许是关于我如何允许教室里出现不止一个声音,从而失去了对班级的控制。我绝望了,提高了嗓门:有没有人看过一部关于德国士兵的电影《西线无战事》?没有,他们从没看过。在德国人对我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后,为什么他们应该掏钱看关于德国人的电影?该死的德国佬!

你们有多少人是意大利人?半个班。

这是不是说在意大利和美国开战后,你们就再没看过意大利电影?

不,这和战争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不想看那些带有愚蠢字幕的电影。字幕走得很快,你永远无法跟上故事的发展。当电影出现雪景而字幕又是白色时,你到底应该怎样才能看清楚呢?许多意大利电影都有雪景和对着墙角撒尿的狗,它们很令人沮丧,而人们却只是干站在街上等着一些事情发生。

地方教育委员会规定,每堂课必须有一个归纳所有内容、引出家庭作业、强化或得出某种结论的总结,但是我忘了。下课铃响起时,两个男孩正在争论。一个支持约翰·韦恩,另一个说他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大骗子。我试图用一个大总结归纳所有内容,但讨论却仍在零零星星地进行。我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但是没有人在听,而主任挠了挠额头,并做了笔记。

我走向地铁站,一路责骂自己。有什么用呢?老师,天哪!我应该和狗一起待在军队里。我应该在船坞和仓库里抬东西、拖东西、骂人、吃大个三明治、喝啤酒、追逐港口附近的妓女,那样生活要自在得多。至少我和自己的同类、同一阶层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变得自高自大,远离心爱的人。我应该听从爱尔兰的神甫和正派人士的话。他们告诉我要提防虚荣心,要接受我们的命运。那些性情温顺、心灵谦逊的人在天堂里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