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伊莎贝尔的一天——她总是很忙,总是在跑来跑去,但她总能敏锐地感知孩子的一切动静,爱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着她和露西。她从不生气——对露西,她总有用不尽的耐心。无论是露西把吃的东西掉在地板上了,还是她的脏手印弄花了墙壁,伊莎贝尔从不会说一句责备的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露西半夜里醒来大哭,伊莎贝尔就温柔体贴地安抚她。她接受了生命赠予她的礼物,也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孩子午睡的时候,她就爬上那个海岬,来到那几个十字架前。这里是她的教堂,她的圣地,是她祈求上帝指引,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的地方。她也为汉娜·伦费尔特祈祷,以一种更抽象的方式。对伊莎贝尔来说,在这里,汉娜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存在,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儿;而伊莎贝尔却了解露西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哭泣。她将一直陪伴着这个小女孩,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就像一份缓缓打开包装纸的礼物,将它的独特在她面前展现开来。这是生命的奇迹。

伊莎贝尔坐在这个没有墙壁,没有窗户,也没有牧师的小教堂里,她感激上帝。一旦有任何关于汉娜·伦费尔特的想法闯入她的脑海里,她总是同一个反应。她不能送走这个孩子,她不能赌上露西的幸福。还有汤姆。汤姆是个好人,他总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是她的依靠。最后关头,他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好。

但是,他们之间渐渐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裂缝,看不见,摸不着。

不知不觉间,杰纳斯岛上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节奏,汤姆也没入了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中。他有时还是会梦到破碎的摇篮或者没有轴承的指南针。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后,他会将这种不安推开,让日光驱散这种阴霾。杰纳斯的遗世孤立催眠着他,生活在谎言中。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露西,对不对?”给露西穿衣服的时候,伊莎贝尔问道。距离他们回到了杰纳斯,一晃已经六个月过去了。

露西仰起脸,歪着脑袋,好像这样能帮助她思考似的。“嗯……”她拖延着时间。

“要我给你一点提示吗?”

露西点点头。

伊莎贝尔给她穿上一只小袜子。“来吧,还有一只小脚。就——是这样。好吧,提示就是如果你很乖的话,今晚就会有橘子吃了……”

“船!”小姑娘大声叫着,从她妈妈的膝盖上滑下来,兴奋地跳个不停,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船要来啦!船要来啦!”

“对,所以我们要不要在拉尔夫和布鲁伊来之前把家里装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要!”她在伊莎贝尔身后叫道,然后冲进厨房,“爸爸,拉尔夫和布鲁伊要来啦!”

汤姆把她抱起来,亲了一下。“真聪明!是你自己想起来的,还是有人提醒你了?”

“妈妈说的。”她嬉笑着,扭着身子落到地上,又跑去找妈妈。

很快,露西和妈妈穿着胶鞋和外套,往鸡舍走去。露西手里提着一个跟妈妈手里的一模一样的缩小版篮子。

鸡舍里,露西用双手捧起每一个蛋,这个动作伊莎贝尔只需要几秒钟便做完了,而对于露西,每次捡起一个蛋就像是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她把每个蛋都贴在脸颊上,报告说:“还是暖的!”或是“已经冷了!”然后才把鸡蛋递给伊莎贝尔。露西把最后一个蛋放进自己的篮子里,接着开始说:“谢谢你,达芙妮。谢谢你,小斑点……”她感谢着每一只母鸡的贡献。

菜地里,她和伊莎贝尔一起挖土豆。

“我看到一个了……”伊莎贝尔说,等着露西在沙土中发现那块蓬松的地方。

“在那儿!”露西说着,便把手伸进那个洞里,却挖出了一块石头。

“差一点就对了……”伊莎贝尔微笑,“看看那旁边?就旁边一点点。”

“土豆豆!”她笑开了花,把她的战利品举过头顶,碎土一下子撒下来,落进她的头发,还有眼睛里,露西忍不住哭了起来。

“来,我们来看看。”伊莎贝尔一边安慰她,一边将手在工作服上擦了擦,然后拨开露西的眼睛。“看到了,来,给妈妈眨眨眼睛。好了,都没了,露西。”小姑娘还在那儿不停地睁眼,闭眼,睁眼,闭眼。“这下没了。”她终于说,然后,“又一个土豆豆!”搜索继续。

屋里,伊莎贝尔打扫了每个房间的地板,她把灰尘都扫到角落堆起来,准备清理掉。等她快速地跑去检查烤箱里的面包回来,却发现屋里每个房间的地面上都留着一条尘土的痕迹,真是多亏有露西,用簸箕帮她盛垃圾。

“妈妈,看!我帮忙了!”

伊莎贝尔看着地上那条小小的拐着弯的痕迹,叹气。“好吧,你可以这么说……”她抱起露西,说,“谢谢你,乖女儿。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地板干净了没有,再来扫一次,怎么样?”她摇了摇头,咕哝。“啊,露西·舍伯恩,是谁要做家庭主妇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