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不开该死的旅馆(第2/3页)

但现在收音机里没有时髦流行乐,欧维回到门厅里拿起枪的时候,耳朵里听到的是《晚间地方新闻》,于是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对即将往自己脑门上开枪的人来说,并非《晚间地方新闻》有多重要,但欧维觉得,哪怕现在与时俱进一下也没什么损失。收音机里讲讲天气,讲讲经济,讲讲交通,还讲到本周末当地别墅和排屋居民要格外提高警惕,因为有一伙入室盗窃的惯犯将横行整个城市。“该死的流氓。”欧维嘟囔一声,双手把猎枪握得更紧。

从纯客观的角度看,应该有人把这条消息在另外两个流氓——阿德里安和米尔莎德于两秒钟之后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欧维家门口之前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欧维听见他们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后,心里想的不会是“有客人!好高兴!”,而是“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们大概也会料到,只穿着袜子和内裤、手持一杆七十多年老猎枪的欧维,会上演中年半裸排屋版《第一滴血》,然后一脚踹开大门。或许阿德里安就不会发出一声穿透整条街的尖叫,也不会惊慌失措地扭头撞向储藏室,差点撞晕过去。

一阵大呼小叫之后,米尔莎德才终于澄清自己只是普通流氓而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流氓,欧维也终于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其间欧维拿猎枪指得阿德里安像防空警报一样尖叫着。

“嘘!你他妈把猫给吵醒了。”欧维恼怒地嘘阿德里安,吓得他一头栽倒在背后一大堆积雪里,额头上起了个不大不小的肉包。

米尔莎德紧盯着武器,心里不由自主地怀疑大半夜招呼也不打就登门拜访到底是不是什么好主意。阿德里安双腿颤抖着站起身,靠在储藏室的墙壁上,浑身的肢体语言都好像在表示他随时可能脱口大喊“我没醉”。欧维眼里满是责难:“你们以为自己在干吗?”

欧维摇摇手中的枪。米尔莎德手里提着个大包,他小心翼翼地松手,让包落在雪地上。阿德里安条件反射似的举起双手,就像遭遇了抢劫,这个动作差点让他再次失去平衡,栽倒在雪地里。

“是阿德里安的主意。”米尔莎德边说边低头赏雪。

欧维注意到他今天没有化妆。

“米尔莎德今天出柜了,你知道不?”阿德里安点头承认,离开储藏室的墙,一只手抚住额头,蹒跚着走过来。

“什么?”欧维边说边再次满腹狐疑地举起枪。

“他……他出柜了,你知道不?说他是……”阿德里安话到一半,卡了壳。一半是因为他被一个只穿袜子和内裤的五十九岁男人拿枪指着,一半是因为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很可能得了脑震荡。

米尔莎德挺直身子,更坚定地冲欧维点点头。

“我告诉爸爸我是同性恋。”

欧维的眼神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他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我爸爸最恨同性恋。他总是说,要是他自己的孩子里出了一个同性恋,他就自杀。”米尔莎德继续说。

沉默片刻后,他又说:

“他知道后不太接受。可以这么说吧。”

“他爸被他给撵出来了。”

“把他。”欧维纠正道。

米尔莎德从地上捡起包,又冲欧维点点头。

“这主意太蠢了。我们不该指望你。”

“指望我什么?”欧维喝道。

现在他还只穿着内裤站在零下的空气里,但他想他至少该知道这是为什么。米尔莎德深深叹了口气,就像活生生把自己的尊严吞进了嗓子里。

“爸爸说我有病,他说我不能住在他的屋檐下,因为我,你知道的……不正常。”他狠狠吞了口唾沫,才说出“不正常”这三个字。

“因为你是玻璃?”欧维问。

米尔莎德点点头:

“我在城里没有亲人。我想去阿德里安那儿住,但他妈妈才交了新男友……”

他沉默了,使劲摇头,看上去觉得自己蠢透了。

“这主意真是太傻了。”他平静地说,转身打算离开。

此刻,阿德里安似乎又恢复了争辩的勇气,他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朝欧维走过去。

“哎呀,我去,欧维!你家这么大地儿!你知道不,我们只是想他能不能在这儿借一宿?”

“这儿?这儿又不是该死的旅馆。”欧维边说边举直猎枪,阿德里安的胸膛正撞在枪口上。

阿德里安刹住脚步。米尔莎德在雪地上倒退两步,伸手按住猎枪。

“我们是走投无路了,对不起。”他直视着欧维的眼睛低声说,欧维慢慢放下指着阿德里安的枪。

此刻欧维看起来恢复了些许理智,把枪口垂向地面。他不经意地往门厅里退了半步,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好听点——衣冠不整的身体笼罩在寒气中,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门厅墙上索雅的照片。那件红色的连衣裙。她怀孕时那次西班牙巴士旅行。他多次请求她把这张晦气的照片取下来,但她总是拒绝,说“这也是同样值得留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