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湖水坦然,不问岁月。

最近因为太热,她就没有出门。独自生活,已经保持三天不说话了。这对她过去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就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修行,没有刻意,就做到了。她体会到,无言,竟然是那么好的一件事情。

不是每天都写微博。白天,她觉得该写了,就去开电脑,插上网卡,坐在窗前。一只喜鹊在树上跳来跳去,喳喳喳喳,一再打断她。

晚上。换上一件洗得褪色的T恤,柔软、陈旧,坐在窗前,面对漆黑的夜,就开始想说些什么。

多少次,又多少次。我们试图用一切标准来安排生活。总是不得圆满。

不如索性让生活来安排一切,只管放弃期待。不一定会更好,但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云压得很低,一阵狂风,随即雨就来了。没有过渡,直接倾盆而来。

应璟还没来得及去关窗,笔记本电脑突然关机。

一片黑暗。

停电了。

窗外暴雨如注,大风肆虐。

一定是风把电线吹断了。

雷声,响彻整个山谷。闪电,瞬间照亮房间。应璟感到胆战心惊。还没去找到蜡烛,脚就踩在了水里,脚还没从水里出来,头顶又一阵冰凉,房子漏雨了!好几个漏雨的部位,最严重的地方,正好对着床。外面是瓢泼大雨,屋里是滴答滴答的小雨。她在黑暗中寻找所有能接雨的东西,但作用甚微,只好鼓起勇气,拿上塑料布,爬上房顶去。

应璟第一次体会到雨水敲打在脸上的疼。风疾速而来,不到一分钟,她身上就湿透了。塑料布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但是风很大,轻易就吹开了。她尝试掀起瓦片盖住塑料布的时候,一下滑倒,整个人瞬间就吊在了房檐边上!

攀在屋檐,进退不得。应璟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无助。住得最近的人家都已经熄了灯。她清楚地知道,呼救不会有用。

真是恐惧到了极点。

放手。她想。

往下看看,这两层楼。

高吗?不高。高吗?高!

快要坚持不住了。

放手吧,掉下去。

接受一切放手后的结果——这是她最后的决定。

嘭的一声,她落在了地面的泥水里。一阵剧痛,接着是一阵眩晕。瓢泼大雨中她躺着,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

过了好久,她动了动手脚和腰,还好,都能动。索性彻底在那里躺一会儿。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接着雷声震耳。家家都门户紧闭,没有人会来帮忙。雨水噼里啪啦。浑身湿透。

倒也痛快!她索性摊开四肢,闭上眼睛。

我来帮你!一双沾满泥水的脚出现在她身边。

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看不清脸,但他的声音让她没有被吓一跳的感觉。他伸出手,一把,就把她拉了起来。

能走动吗?

还行。

两个人湿漉漉地回到房间。

应璟找出蜡烛,他掏出火机。屋子亮并温暖了起来。

这个男人掀开雨衣,胡子拉碴,眼神清亮。背上有个双肩包,不像是当地人。大概,35岁的样子。

她去找毛巾。

明天,我帮你把屋顶修好,他说。然后坐下来,掏出包里的东西检查是否进水,应璟观察了一下,那是一部很专业的相机。

他叫郑大沥,是一个摄影师,已经连续几个月在大山里追拍“云海”。村里的人都认识他。他早就得知村里有个女人来开了一家旅馆。今天下山遇到雨,就直奔过来。谁知道看到老板躺在地上。

他说他的脚受了点伤,需要在她这里住一段时间。

行!你今天帮了我,给你打五折!应璟很爽快。

应璟没有问过大沥,他是从哪个城市来的。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南方。大沥也没有问过应璟什么。很好的店主和房客,似乎从来没有好奇心,根本不想探听什么。他帮她接好了电线,修好了屋顶,还帮她在院子里挖了一条排水沟,这样,再下雨,雨水就会从屋檐滴落到水沟,再流到院子外面去。他住在她这里,每天交流得最多的就是今天吃什么,仿佛不是来了个住客,而是一个厨子。

应璟觉得庆幸,因为在他来之前,她吃得实在是太简单了。像去市集上抱一只母鸡回来烫毛掏腹这种事情,她一辈子都是不会去做的。

大沥暂时放下了工作,虽然腿脚有些不方便,但他并不打算放弃美食,准备用一段时间,一瘸一拐,一心一意,对付吃的。

他是非常讲究的人,会为了炖好一锅鸡汤专门去邻居家要一小碗老甜酒。烧柴火,大铁锅,慢慢炖,咕嘟咕嘟,咕嘟咕嘟,锅盖被热气掀开,烟囱里冒出来的都是香气。

鸡汤,放一点甜酒会更醇厚香浓。暖暖的一碗,浮着黄色的鸡油,先喝上一碗,再啃两块肥嫩的鸡肉,半饱之后,再用鸡汤泡点饭吃。这一天过得,也就没什么遗憾了。